第44章 牺酒与百草医仙
一句话,将三人的目光,皆吸引了过去。
按理说,像端午节这样的日子,人们皆会选择在家里吃饭,所以,她这河广客栈,除了那些来买粽子的客人,便再无来店里吃饭或者住店的。
却没曾想到,这都到了下午,居然迎来了客人。
出现在客栈门口的,是一个身穿荼白色圆领宽袖襕衫的老年男人。
肩上背着一个靛青色包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头发花白,好似覆了一层霜,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
一双黑色的布鞋,已经被磨起了毛边,沾染了尘土。
可见是赶了许久的路。
“客官是打火还是住店?”宋清欢收回了打量他的眼神,这才笑吟吟的问道。
“我来,既不为打火,亦不为住店。”那男人跨进了大堂里,瞧了宋清欢几眼,道:“小娘子是这客栈的掌柜?”
“正是,”宋清欢点点头,对这人来此的目的越发好奇,可她又素来是个有话便说的主儿,也就直接的问了出来,“客官来此,既不为打火,亦不为住店,那是为了什么?”
“找人。”
男人的回答,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找人?”现如今的宋清欢,只是听到这两个字,便知道,又是来寻她爷爷的,便也开了口:“客官来此,是为了寻我爷爷?”
“你爷爷?”男人的眉头,微微的一挑。
“我的爷爷,便是这河广客栈的老掌柜,宋远。”宋清欢唇角噙笑,轻声回答。
说出的话,自带了几分得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以宋远所做过的事情而感到自豪和得意。
或许,是因为她彻底的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亦或者是,她从心底里对宋远这个人的佩服。
在没有来这里之前,她想象中的武林江湖,就该是打打杀杀,充满了血雨腥风,人们会为了一些小事而争得头破血流,也可以仗剑天涯,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
可到了这里之后,她才明白,世间之事,哪里有那么多的非黑即白?
只是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而拼尽了自己的全力。
有的人,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会损害旁人的利益,而有的人,却不会。
“原来是宋前辈的孙女儿,”男人听了这话,这才又打量了宋清欢好几眼,“想不到,宋前辈的孙女儿,竟成了河广客栈的新掌柜。”
“爷爷去了,可这客栈却不能关门,所以,我便接了过来。”宋清欢不去在意他眼中的惊讶,兀自回答。
闻言,男人当即追问:“小娘子,你方才所言,去了,是何意?”
“我家掌柜的意思便是,老掌柜,已经不在人世了。”不待宋清欢再多言,姜半夏便站在她身旁,替她说出了答案。
她的一句话,又让男人将目光转了过来。
那双精明的眼,在姜半夏的身上打量了许久,才道:“这位小娘子看着有点儿面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一番话,若是换成是个年轻的男人这样说,只怕会被人骂成是登徒浪子,可如今,却是从一个天命之年的男人口中说出,含义却不一样了。
姜半夏一脸警惕的看着他,皱眉,正欲说话,一只手,却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随即,宋清欢的声音响起,“客官这话说得好生没理,你既说,看着她眼熟,又不知她名字,不是自相矛盾吗?”
可男人并没有管宋清欢说了什么,一双眼睛,依旧落在姜半夏的身上。
良久,他才开口,很肯定的说道:“方才,在店里斗百草的人,是你。”
“是我,”姜半夏看着男人,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错觉,但她的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前辈认识我?”
“不认识,”男人摇摇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摇摇头,才道:“只是小娘子很像我一个故人罢了。”
眼见着话题从宋远的身上,扯到了姜半夏的身上,宋清欢生怕姜半夏的秘密会被捅了出来,便又赶忙转移了话题,“客官来此,找我爷爷,所谓何事?”
“为他治病。”男人的回答,却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可是这四个字里,却隐隐包含了太多东西。
“我跟在老掌柜身边几年,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隐疾。”姜半夏听了他的话,又开口道。
“小娘子,你可想听故事?”男人并没有理会姜半夏,而是看向了宋清欢,对她开了口。
“洗耳恭听。”宋清欢点点头,又同姜半夏,还有周行一起,坐在了他的对面,等着他说起自己的往事。
可等三人坐好了,男人却不高兴了。
他看着宋清欢,皱眉道:“小娘子,这河广客栈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想要听故事,便是一壶酒,也不愿备下?”
“我们连前辈的底细都不清楚,怎好称为客人?”听着男人语气里的不悦,周行倒是主动说话了。
“哈哈哈,有趣,实在是有趣,没想到,这河广客栈里,竟还有这样有趣的三个后辈。”男人听了周行的话,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良久,他才说道:“我就是姜隐白。”
此话一出,姜半夏和周行的脸上,都有些许的震惊。
唯独宋清欢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所以,即便是听到姜隐白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个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故而显得一脸茫然。
“你就是多年前,从江湖上消失的百草医仙姜隐白?”姜半夏看着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激动。
“看着不像?”姜隐白挑了挑眉头。
“听闻,百草医仙姜隐白,早已在江湖上消失多年,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周行微微抬眸,看着姜隐白,眼神中多了几分戒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会消失,现在却又突然出现?”
既是在河广客栈的事情,周行到底更加上心,故而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冰冷不少。
“唉,你们还年轻,对于从前的事情,自然不知道。”姜隐白也不生气,只是说道:“当年,我与宋前辈,是在蜀中九皇山认识的。”
“如此说来,客官与爷爷果真是旧识。”宋清欢站起身,走到柜台后面,从柜台后的架子上拿了一壶酒下来,又拿了四个白瓷酒杯,回到桌旁,“这要听故事,还是得配上一杯酒,如此才有意思。”
素手拍开酒壶的封口,捧着酒壶,将壶中的酒水倒了出来。
酒水清冽,异香扑鼻,顿时,整个大堂里,尽是酒香。
“前辈,请。”宋清欢改了称呼,又递了一杯酒,在他的面前。
姜隐白接过白瓷酒杯,借着从门口洒进来的夕阳光线,细细的品了杯中酒。
那酒入口微苦,带着辣味,待苦辣的味道散去之后,舌尖又是回甘,最关键的是,那酒实在香。即便苦辣,仍旧让人想要喝上第二口。
“这是什么酒?倒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姜隐白喝了两口酒,才问道。
“此酒名唤牺酒,至于做法,就不便告知了。”宋清欢灿然一笑。
弯得好似月牙儿的杏眼里,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看着她这样的笑容,姜隐白不干了,将酒杯放在了桌上,又追问道:“怎么,小娘子是怕我将你这酒的手艺学了去?”
“那倒不会,”闻言,宋清欢摇摇头,扬起下巴,得意的开口:“便是我将这酿酒的方法说了出来,可到底是手上见真招的活儿,没有我的手艺,也酿不出这酒。”
见宋清欢这般得意,姜隐白忽而像是看见了当年,在九皇山上的宋远,也是这样的自信,好似所有的事情,在他的面前,都显得胸有成竹。
回过神来,他才说道:“既如此,有何不能说的?”
“我不愿意说的原因,不是因为不能说,而是担心,若是说了出来,前辈便不想喝这酒了。”宋清欢这才说出了自己迟疑的缘故。
“哦?你这样说,我就更加的不信了,这天底下,还有我不能接受的东西。”姜隐白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才命令道:“小娘子,你只管说。”
“好,既如此,我便告诉前辈。”宋清欢看了姜半夏和周行一眼,才道:“所谓牺酒,便是用整坛黄酒,黄牛屎将坛口给厚厚的封住,然后放在地窖里一天,便可听得酒声。再放上一个月,想喝的时候,将酒坛挖出来。”
一番话说完,她又瞧着姜隐白脸上的神情,眉头轻挑。
她就是想看看,姜隐白在听到这牺酒的做法时,还能不能接受。
别人尚且不说,就是半夏和周行哥哥,在看到自己做牺酒时,都差点儿接受不了。
在她的注视下,姜隐白却忽而笑了。
“哈哈哈,不过只是黄牛屎,有何不能接受?”他对上了宋清欢的双眼,道:“若是小娘子知道人中白、人中黄这些东西,只怕更觉得接受不了。”
“人中白?人中黄?”宋清欢有些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