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太后生涯3
自打庄嫔受了永瑄责罚之后, 后宫里也安静了下来。
主要是大家也看明白当今皇帝的性子了,这是位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哪怕是潜邸里跟出来的老人, 那也绝不给半点脸面, 说发落就发落。
这样的情形, 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不过静容这儿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大家也都看出来了, 虽然皇上行事刚硬, 但是却极为孝顺, 最看重太后, 因此许多妃嫔们,也都跟风来讨好太后了。
但是静容不耐烦这些, 只想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因此妃嫔们来十次倒是有七八次是见不到人的。
妃嫔们顿时觉得太后也不是如何好相处,果然什么样的母亲养出来什么样的儿子, 母子俩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不过这话也就敢在心里想一想,说出口那是万万不能的。
只是不见这些妃嫔们,还没人敢说什么, 但是有些人静容却是不得不见的。
这天正午,外头日头晒得厉害,静容窝在长春仙馆里, 正乘凉呢, 外头突然传话, 和孝公主来了。
静容一叹气, 想着上次因为午睡没见她, 她便生生在外头等了一下午, 听说脸都晒红了, 一会去就中暑了,躺了好几天这才好,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再不去见,指不定又有旁人说她苛待庶女,因此便点了点头,让人进来了。
因为是正热的时候,因此静容只穿了件半旧的薄绸夏衫,不甚郑重,不过她这个年岁了,倒也不讲究这个,因此并没有换衣裳。
等到和孝进来的时候,看着她穿着一身规规整整的旗装,倒是有些替她觉得热得慌,怪不得上回来了一次就中暑了。
和孝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进来就给静容行礼。
静容抬了抬手,让她坐下。
和孝长得有些像乾隆,眉眼清秀,不过脸型不大像,她的脸型像惇妃,是个圆脸,看着倒是有几分温吞的老实模样,不过静容却知道,这姑娘绝不是个老实孩子,打小就是让乾隆用养男孩的法子养出来的,性子爽利,喜爱弓马,人也聪慧。
她今儿来是为了什么,静容也知道,因此也不言语,只等她先开口。
和孝先是关心了一下静容的饮食,又说了一下自己想进一进孝心的想法。
静容当然立刻就拒绝了:“我如今好好的,你倒是不必过来,如今你额娘身子不好,你照顾好她就是了。”
静容这话倒是说
<的不假,惇妃现在真的很不好。
当时乾隆病重的时候,惇妃不知天高地厚跑到前头去和静容对线,结果被静容直接拉回去禁足。
她本还在宫里想着乾隆回来救她呢,哪成想乾隆就这么没了,登基的还是皇后的儿子。
听到消息之后,惇妃当天就给吓病了,而且看着好像就要命不久矣了,倒是让静容不知道怎么处置她。
后来又因为芳嫔的事儿,不好在这个时候出手再处置惇妃,否则倒是给了旁人,自己清除异己的口舌,因此惇妃就这么放置下来了。
但是永瑄也没让她好过,位份并没有如常例一般提升,只给了太妃,还让她和几个太嫔挤到一个小院里,供奉也只给了太嫔的供奉。
惇妃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哪能忍受这个,因此自打移宫之后,一直三天两头的病,因为还有个和孝,这才一直支撑到如今,只是现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眼看着这个夏天只怕是熬不过了。
和孝虽然之前一直养在容妃膝下,但是到底也是惇妃的女儿,眼看着亲生母亲如此,她心中也忧虑,因此才三天两头的往静容这儿跑,至于为的是什么,静容约莫也能猜出来,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果不其然,和孝听了这话,面上便流露出悲伤之色,轻声道:“额娘她如今病的已经床榻都下不了了,倒是总是念起往昔的事儿,每次说起来,都觉得后悔不已,说自己当时太糊涂,冲撞了皇额娘,如今这副模样,只怕死了也没脸下去见先帝。”
静容听着这话心中不为所动,说什么没脸见先帝,是怕自己和永瑄在丧仪规格上亏待她吧,这个年代的人,最是看重身后事,和孝身为人女,自然也不想自己的额娘死了也不安心。
“她多虑了,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早就忘了,哪里值得她惦记,她如今身子不好,还是尽力保养为上,旁的还是不要多想了,多思多虑,总是有碍身体健康。”静容笑着安慰和孝。
和孝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心中对额娘当初的行为也有些无语,实在是太不智了,在那样的关头竟然得罪皇后。
可是如今说起来,却也于事无补,额娘再糊涂,那也是她的亲额娘,如今自己的前程已定,额娘病在榻上还念叨着死后的哀荣,她哪怕觉得此事不妥当,也是能硬着头皮出头。
如今看着皇后这模样,只怕心中对额娘也不是不厌烦,只是不好说在明面上罢了。
和孝想到这个就觉得心酸,皇阿玛在的时候,自
<己在后宫真真是万众瞩目人人疼宠,哪怕是皇后,见着自己也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如今一朝落于人手,便生死不由自己,这样的落差她如何能不难受。
可是和孝也明白一个道理,人在屋檐下,该低头还是要低头,现在已经如此了,自己也得忘了往日的尊荣地位才是。
想到这儿,和孝起身给静容行了一礼,带着哭腔道:“皇额娘宽和大度,和孝打心眼里知道,只是如今额娘已经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了,请皇额娘看在她也是伺候过先皇的份上,给她些脸面吧。”说完就跪倒在地,哭出了声。
和孝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不把话说清楚,皇后是和自己绕定圈子了,索性她现在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只能和皇后摊牌了。
静容看着这一幕,原本脸上的笑渐渐消失,那张原本温和的脸,也冷了下来。
和孝心中忐忑,却不敢抬头。
许久,静容终于开了口,语气十分冷漠:“你说我宽和大度,这话倒也没说错,只是你可知道,我宽和大度,是因为我不得不宽和大度?其实我也想随心所欲,我也想不管不顾只活自己,可是这世道不许我如此。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有脸到我跟前恳求,仗着的不过是个死者为大,只是……”
静容起身,走到和孝跟前,微微俯身,在和孝耳边轻声道:“如今我不想给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和孝的瞳孔皱缩,几乎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静容。
她从未想过,从未想过,那个看起来和和气气,温柔宽容的皇后会和她说这样的话。
可是想起来也寻常,那个人会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活成一尊菩萨。
她总下意识的觉得太后还是以前那个皇后,可是如今想想也是可笑,她的儿子当上了皇帝,她是这宫里最尊贵的人,又怎么还会容忍她们这些小心计?
和孝瘫软在地上,一时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静容此时却已经转过身,回到榻上继续坐下,她甚至还对和孝笑了笑:“行了,回去吧,日后若是还是这样的小事,就不必过来了。”
和孝怔忪了一瞬,然后又立刻站起身,朝着静容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和孝出去,赵嬷嬷轻嗤了一声道:“如今还想着以前的好日子呢,真是做她的春秋大梦。”
静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倒是不会苛待庶子庶女,还有乾隆的那些妃嫔,只是让她再像之前一样容忍她们的无理取闹,那是万万不能
<够了。
她是个想做个好人,却也不会任由旁人在她的底线上大鹏展翅。
当时乾隆病重,多关键的时候,惇妃突然冒出来,明里暗里的说她隐匿乾隆病情,不让别人见皇上,这样严重的罪名张口就来,若是乾隆当时事后真的好了,追究起来,信了她的鬼话,那她们母子几人,只怕也难保平安。
这样的人,还想在事后哀荣加身……
静容嗤笑一声,惇妃还真把她当成那种没脾气的人啊,如今也该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时移世易了。
和孝失魂落魄的回了惇妃院里,因着一些缘故,如今他们这些太妃太嫔们都住在东面的宁寿宫周围,和孝一进惇妃的院子,就看见隔壁太贵人陆氏身边的宫女出来提水,见着她了,行了一个稀稀松松的礼,也不等叫起,埋头就离开了。
和孝脸都黑了,如今连个奴才都这样慢待她。
若是放在寻常,她还有心思教训她一顿,只是如今想着太后的话,她只能忍着恶心没理会那个奴才,转身进了惇妃的正殿。
进去的时候,屋里有些暗,因为太嫔位份的份例不多,再加上内务府克扣,如今连蜡烛都点不起。
和孝忍着屋里的怪味,走到了惇妃榻边,惇妃已经病的面无人色了,肤色蜡黄,两颊凹陷,眼神浑浊不清。
看了许久才认出了是和孝来了,咳嗽了两声才道:“皇后可答应了?”她眼中带着一丝期盼,定定看着和孝。
和孝眼眶一酸,但是想着惇妃病情,到底忍住了泪,轻声道:“额娘,我还没来得及去呢,您好好休息,等过些日子,太后心情好了,我在过去问一问。”
惇妃眼中的神采瞬间没了,转而换上了一抹愤恨:“我这会儿病重,正是让太后答应的好时候,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太后好面子,我就不信,你在她殿前跪上几日,她还能不答应!”
听着这话,和孝心都凉了。
前几日她为着额娘的事儿中暑了,额娘问都不问,只催着她去太后那儿求情,她还能骗自己说,额娘病了,有些糊涂了。
可是现在听着这话,和孝连骗自己都骗不过去了。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有悲切也有委屈。
惇妃却有些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身为人子,没有做好我交代的事情,还哭什么哭?我知道,你如今前程已定,也不想为了我的事儿奔波,害怕害了你自己的前程,可是你也不想想,若是我只以太嫔之礼下葬,
<你会被旁人怎么看?便是嫁去了钮祜禄家,只怕人家也不重视你。”
这一字一句,几乎句句都往和孝的心头上戳,她有些呆滞的坐在榻边,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
皇阿玛驾崩了,这世上也再没有真的疼爱自己的人了。
想到这个,她又忍不住的泪如雨下。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掺和这件事,结果现在弄得,里外不是人!
和孝想到这儿,心中越发难过。
而惇妃看着和孝哭成这样,心中却是有些厌烦,这个女儿怎么这般没用,之前还能得乾隆的喜欢,如今却连这点事都办不到,若是她当时是个阿哥就好了,起码自己如今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只是多想无益,她如今也只剩这个女儿了,想着这一点,惇妃到底还是放轻了语气:“好孩子,如今额娘眼看就是半条腿伸进棺材板的人了,日后只怕也不能多陪你,就这一点心愿,你就帮帮额娘吧?好不好?”
和孝看着惇妃眼中的神情,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好可怕。
她似乎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母女情分,更多的是利用和索求。
即便是如今温声哀求,也掩不住她眼底的嫌弃和不耐烦。
和孝的心顿时冷了,她猛地站起身,打断了惇妃的话,她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明明与自己至亲至爱,却在此时显得格外残酷的女人。
轻声道:“额娘,别做梦了,太后她不可能让你如愿。”
说完这话,也不等惇妃高呼急问,转身就走,眼中的泪潸然而下,只是她的心却越发冷硬,自此以后,她也得顾着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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