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冷宫贵妃
夜雪躲避巡夜的禁军，来到了冷宫前，李凤泽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因为要避免被夜雪发现，还要防着巡逻的禁军，好几次险些露出马脚。
夜雪翻墙进入，发现老贵妃在院中石椅上坐着，吓了夜雪一跳。
老贵妃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就知道你会来。”
“秋风凉，入夜更甚，老贵妃还需要注意身体。”夜雪陪着老贵妃进屋，点了灯，屋里的摆设仍像当初夜雪初入冷宫时一样，只是，多了一个床位，是夜雪在冷宫时睡觉的地方。
“没拆吗？”夜雪走过去，躺在了上面，睁着眼睛看着屋顶。
“没有，原以为以你这跳脱的性子肯定是要三天两头住进来的，眼下”老贵妃欲言又止。
夜雪接上了话茬：“眼下是用不到了。”
老贵妃：“准备走了？”
夜雪：“准备走了。”
老贵妃：“二皇子呢？”
夜雪：“正想托您照看。”
老贵妃：“我可是曾毒杀皇嗣，谋害皇后的疯子。”
夜雪：“我不信。”
老贵妃先是愣了一下，良久之后，苦笑一声：“信与不信，又有何用。”
“狗皇帝不信，我信。”夜雪扭头看着坐在床边的老贵妃，“我觉得，先皇也信，这就够了。”
老贵妃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怜爱地看着夜雪，说道：“要是我的女儿当年没有也就你这么大了。”
“当年我一直没问过您，眼下我要离开了，想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皇子会莫名其妙死去？为什么您背上了谋害皇嗣地罪名，以至于皇太后褫夺您的封号，将您扔到这冷宫里？”
老贵妃轻叹，说道：“皇家深宫，其争斗比前朝更甚，使得尽是那见不得人的手段。后宫又和前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们这些当局者谁能说清呢？往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追究没有意义。”
“慕容家自武帝开朝时便被猜疑忌惮，如今也算是轮到我们夜家了，不知道下一个是谁？可能是湘南王府吧。”夜雪冷笑一声，面上不见悲痛，反而平静地过分。
“慕容家？”老贵妃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凄厉，笑的眼泪哗哗往下掉，原本来这边巡夜地宫人远远听见以为闹鬼了，就掉头往回跑。
老贵妃笑着笑着，突然面无表情，冷冷戚戚的开口道：“哪里还有慕容家？这个世上，哪里还有慕容家？”说完又开始大笑，那笑声震得夜雪直发毛，游荡在宫里的狸猫背脊上的毛高高竖起，“嗷”地一声消失在了月光下。
李凤泽趴在墙上也被吓得差点跌落下去，她之前只是听说有个贵妃娘娘因为谋害大皇子被关在里面，可是从未见过这个贵妃娘娘，现在也是隐约看不清脸。
老贵妃笑着笑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碎碎的念到：“哪里还有慕容家？没有慕容家了，这世上哪里还有慕容家，没有了，慕容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听得最后一句，夜雪被生生引出了泪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哽咽着说道：“我夜家，不就像当初的慕容家吗？”
当初慕容家随武帝南征北战，开疆扩土，成就了如今的大允，却在一夜间消失在了大允的土地上，说法是关外蛮夷死士夜入慕容府，杀死当时慕容家上下三十八口人，之后追封慕容田老将军为开国大将军，史书潦草几笔带过。
“怎么？镇南侯他不是还活着吗？也”
夜雪深吸一口气，憋足了气力，勉强说出了四个字：“自刎狱中。”
老贵妃听到之后，咧着嘴笑，眯着眼哭，笑一会儿，哭一会儿，这一夜，她好像真的变成了宫里人口中的疯子。
只有夜雪明白，若是她遭遇了贵妃那般变故，还被囚禁在深宫里几十年，怕是要疯的更彻底，一点清醒的时候都没有了。
老贵妃笑够了，哭够了，慢慢恢复了常色：“李宝恩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一直觉得他是大允自开国以来最好的皇帝了，奈何生不逢时。大允自武帝时便外戚专权，宦官乱朝，一直到现在。他们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完全不知民生为何物。我年轻时曾想，若我生为男儿身，定当辅佐君王，竭力肃清朝中风气，可我这一生已经看到头了。”
说完，老贵妃长叹一声，看向夜雪：“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可以离开这深宫，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去给。”老贵妃的嘴角突然提升到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眼中闪着晶亮晶亮的光，直直看着窗外的某个地方，说道：“但是你要回来，你要回来坐稳这江山。”
“你莫不是真的疯了？”夜雪看向老贵妃，老贵妃只是堪堪的笑着，眼中闪着的亮光仿佛就像看到了夜雪“坐稳这江山”的场景。
夜雪忽然间明白了，这或许是老贵妃的夙愿，她想改变大允现在内忧外患的处境，她想大允有一个明君，有万千忠臣追随，可惜她自己困死在宫里，只能寄希望于她。
没一会儿，老贵妃睡着了，渐渐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夜雪小心的替她盖好被子，关好窗户，起身离开了。
李凤泽见状，急忙把自己的小脑袋掩护在宫墙的砖瓦下，生怕被夜雪发现。
只是一瞬，李凤泽没注意下面，夜雪便没了踪影，正疑惑的时候了身边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咳咳，小孩子晚上不睡觉会被大老虎抓走吃掉的。”
李凤泽原本就易受惊，没学武功之前还只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学了武之后，直接想也没想一脚踹了过去。
“啧。”夜雪灵活躲开，抓住了那只来势汹汹的小脚，说道：“公主一路上跟着我，是想干什么？”
李凤泽看到旁边坐着的人像是夜雪，黑暗中又不敢确定，直接上手摸索起来。
夜雪把李凤泽的小手攥在手里，轻轻放到自己脸上。李凤泽触摸到一片已经干涸的血污，吓得急忙将手收了回去，想说什么，又担心黑暗中自己的比划夜雪看不到，于是抓着夜雪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写道：“明妃娘娘，别怕，有阿凤在，阿凤保护你，你不会死的，活下去。”
夜雪在黑暗中极力辨认自己手上到底写了什么，倒是看不太真切，只能感受，好在之前她们也这样交流过，夜雪能勉强知道李凤泽在表达什么。
黑暗中夜雪笑了两下，或是欣慰，或是哀恸，总之不是欣喜，她抬手摸了摸李凤泽的脑袋，因为穿的少，手都是冰凉的，触到李凤泽的脸颊，激起李凤泽一身的鸡皮疙瘩。
“公主啊，放心，我夜家的冤屈还未昭雪，我怎么会轻易寻死呢？我会活下去，我要好好地活着我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我不会死的，我也不能一死了之。”
黑暗中传来了哽咽的声音，李凤泽伸手想触摸夜雪的脸颊，却被躲开，身旁之人起身，用一贯轻松的语气说道：“好了，公主，夜深了，该睡觉了，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你自己知道怎么回去吧？”
李凤泽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点点头，目送夜雪跳下宫墙。
“公主，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死了，我想请公主代我照顾好宣晨，他是你的小弟弟，公主可以做到吗？”黑暗中，夜雪转头看向李凤泽，那希冀温柔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射向她，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是李凤泽人生中第一次承担了别人的希冀，也第一次感受到肩膀上压着的沉甸甸的重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一阵惶恐，担心自己根本无力承担，害怕让夜雪失望。
夜雪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安，冲她一笑，道：“我相信公主，无论如何，公主你是个坚强勇敢的人呐。”
语毕，夜雪消失在重重宫墙下，消失在无边黑暗之中。
年幼的李凤泽站在宫墙上，不知所措，目送夜雪，眼泪簌簌落下。
梦境颠倒，站在宫墙上的不再是那个小小的李凤泽，而是多年之后的她，她想去追上夜雪，可是身体移动不了半分，只能哭喊着任夜雪远去。
她极力挣扎着，终于她能动了，她四处寻找，跑遍了整个皇宫，也未见到夜雪的身影，红色的宫墙湿漉漉地流淌着血水，地上都是黏糊糊的液体，情急之下，她抓着一个宫女，着急地问道：“明妃娘娘呢？”
宫女面色惨白，皮泛着死一样的灰，血迹随着她说话从鼻子，双眼，双耳中流出，嘴巴一张一合如死鱼一般，说道：“明妃娘娘，不是——早就死了吗？”
一股心酸难过窒息一般涌上心头，夜雪猛然惊醒，心口一阵难受，意识已经清醒，可是却情绪依旧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