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子湘痛哭
牛车停下了，女人看着男人把牛车上的一个女孩儿抱起来。
突然有些不舍地问：“当家的……要不，咱们不丢了，侬侬还活着，就这么丢了，她醒了会怕……”
男人眼角有些湿润，却咬着牙，有些不耐道：“不丢她咱们一家人都得饿死！”
他将怀里的小女孩儿就近找了个尸体少的地方放下了，小女孩儿脸颊通红，闭着眼睛像是晕过去了。
男人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侬侬，别怪爹娘狠心，谁让咱家穷养不起你呢？你是个女娃儿，就算养大了你，也是嫁出去的，爹娘没钱给你治病，也没钱养个闺女。
大夫说了，你这身体得长期吃药养着，爹没本事，没那么多钱给你买药。下辈子，你可千万别再投到咱们穷苦人家了，爹走了，你……你等死了投个好胎去吧！”
说着，男人狠了狠心，扭头上了牛车，架着车调了个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
牛车上的女人抹着眼泪频频回头，最后在牛车上对着小女孩儿的方向跪着磕了个头，哭喊了一句：“侬侬，娘对不起你，下辈子娘给你当牛做马再补偿你！”
等到牛车走远，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李鹤林才从顾子湘身上起来。
他对着顾子湘伸出手，“起来吧！”
却看到顾子湘脸上都是泪，她眼睛茫然地仰望着微亮的天，像是一个受了伤陷入绝望中的小孩儿。
李鹤林浑身一怔，心里止不住的心疼。
他蹲下身，将顾子湘抱了起来，“别怕，我在。”
他以为，她是想起了昨天在琉璃楼的经历，害怕了，“你放心，以后有我保护你，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
顾子湘在李鹤林怀里攥紧了他的衣服，呜呜哭起来，“李鹤林，为什么女孩子就可以被随意丢弃？为什么不论在哪里，女的都是不被重视的那一个？”
李鹤林这才知道，顾子湘是在替那个女孩儿难过，也是替她自己难过。
听她的意思，她以前也是一个不被家里人重视的？
李鹤林道：“顾子湘，在我这里，你是最重要的一个！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顾子湘抬眸看向李鹤林，见他眼神之中多是郑重，声音里多是珍重，她的心轻微的颤了颤。
她心中复杂，可以被一个人如此看重，她本该觉得幸运和高兴，可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不配。
她曾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给外公没人要的女儿，也曾是亲哥哥为了公司股权逼迫她将股权转让出去的妹妹，没有人爱她，她真的值得被李鹤林看重吗？
她曾经的工作，表面上是不用露脸的有声主播，也曾写过一些小说自己录成有声书。
可她暗地里，其实是杀过人的保镖，是徐文茹每次因任务外出都会带去的保镖。
也曾是特战队里的一名作战士兵，去过战场，杀过不知多少人。
手上沾了血有了人命的她，真的可以……被人重视吗？
不，她不配，也不能。
她一直都是一个最理所当然被人抛弃的存在，也许有人会对她说她很重要，可是不久之后，那人一定会抛弃她。
就像她的曾经一样，就像她的哥哥，曾经也说过她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最重要的人，可是不久之后，他却逼着她把手里的公司股权贱卖给了哥哥。
也许有人会在弥留之际，想起曾抛弃过的她，心存一点善念，给她些补偿，却难以弥补她心中曾受过的伤。
就像她的爸爸妈妈，在遭遇意外即将离世时，分了一半的公司股权给她，说是补偿这么多年缺失的亲情。
可是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啊，她哪里还需要补偿？
如今，又有人对她说，她很重要。
她不敢信了，她怕自己信了，有朝一日那人要抛弃她的时候，她会回不到现在的铁石心肠。
李鹤林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顾子湘，他将自己的心告诉了她，可她沉默以对，什么都没说。
她的眼中明明有过动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动容很快就消失不见，转而替代的是自我怀疑、迷茫，甚至是自卑和躲避。
为什么？明明那么坚强乐观的人，会有这样的表情？
李鹤林只觉得心尖颤抖，仿佛有人拿了把刀割了他的心脏，让他觉得疼痛。
顾子湘将头埋在了李鹤林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呜咽出声。
她的哭声带着克制、压抑，她闭着牙关不想让自己哭出声，那些声音还是不由自主从她嘴边溢出。
她是很要面子的人，从小到大，哪怕训练再苦再累，也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掉过泪。
怀中少女的压抑让李鹤林想到自己多年的隐忍，他完全明白少女有多难过，又有多要强，就像他曾经那么多年一个人坚持一样。
他在心里叹了一下，哄道：“哭出来吧！等你哭完了，我会当这一切不曾发生。”
李鹤林的声音轻柔温和，他极少有耐心那样去对一个人讲话。
他的话敲在顾子湘心上，让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却极力压抑着自己。
李鹤林只觉得怀中身子颤抖着呜咽的瘦小少女，就像一个受了伤的小兽，明明身体疼痛，却还要忍着疼对人竖起防备。
格外的，惹人心疼。
李鹤林不再说话，他抱紧了怀中哭泣的少女，任由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呜咽出声。
他在晨光之中站在尸体满地的乱葬岗一动不动，他用行动告诉少女：他在，他始终都在。
太阳从东方升起，温煦的光笼罩着李鹤林和顾子湘，两人周身仿佛被金光覆盖，和周边的污七八糟那样的不符。
他们就像是伫立在乱葬岗之中，镇压所有凶尸邪祟的神仙，有着异常奇怪又和谐的美丽，以及不可抗拒的神圣。
等到哭够了，负面情绪都已经发泄完了，顾子湘摸了摸李鹤林被她的眼泪浸湿的胸前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了头。
本想说声对不起，看到李鹤林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什么都忘了说，只觉得天地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