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落水
这世上真有比金还坚的情谊？
贺天钧是不信的，于是他抱着只要锄头舞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到的伟大使命感，走到林乐心身边，并支开了一脸“你想做什么”八卦表情的贺沁宜。
“王爷。”林乐心神色宁静，丝毫看不出刚才拿茶泼人的泼辣样。
“林姑娘。”贺天钧藏好眼神中的探究，亦如平常一般温和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呀。”
林乐心怎么也没想到贺天钧的开场白竟是这种无关痛痒的话，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以为王爷上来就要兴师问罪呢。”
贺天钧才想起，自己还担着受害者舅舅这一身份，他摸着鼻子，忍不住也笑了，“林姑娘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 ”突然发现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林乐心索性闭上了嘴，开始想象这次的事要如何解决。
如果没有景家父子，她或许真会如穆沁染说的那般被扒皮抽筋送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唔，升平长公主家的门风真的是叫人叹为观止，一边处处自认高人一等，一边说起话来又状若粗鄙愚妇。
“前些日子我去了你店里，正好听到了你跟穆驸马的话。”
这一句也是以平平常常的语气说起出来的，林乐心骤然抬头，平静的神色不再，眼底闪过慌乱，“王爷您听到了什么？”
“林姑娘莫担心。”贺天钧淡笑着安抚她，“不过是不该听的都听到了而已。”
林乐心低下头没有说话，贺天钧却敏锐的发现她的衣袖在微微颤抖，仿若感觉到冷一般。
“皇姐当初一定要嫁新科状元郎，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我那时年纪虽不大，却也是知道一些的。”他的语气依旧平静，“父皇赐婚之时，穆南彦当堂拒婚，直言家中已经娶妻。父皇原是想做罢的，可是皇姐她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一定要嫁，父王无法便想让…… 让你母亲入驸马府做个贵妾，皇姐都同意了，可穆南彦仍是不允…… 后来不知怎的他就又同意了，只是再也没有人提过你的母亲。”
这段尘封旧事早已过去多年，他还是费心寻了一些宫人老人才勉强拼凑出大概。
听他絮絮说着陈年旧事，林乐心却已经在他平静的声音里控制住了情绪，她神色漠然，如在听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一般。
“林姑娘，你…… ”想要安慰，好像都无从开口，贺天钧觉得挫败。
“王爷说这些希望民女做何反应呢？”林乐心甚至笑了一下，“纵使有过再多的挣扎与不舍，最后还不都是舍弃了吗？”
“可…… ”贺天钧叹口气，“林姑娘怕是不懂什么叫形势比人强。”
听闻这一句，林乐心笑容愈胜，“王爷，小女子生于民间由寡母带大，身份又是最为低贱的商户，您真觉得您比我更懂什么叫形势比人强？”
“呃…… ”贺天钧哽住了，不觉望着她明秀的面容，商户家的美貌少女，既无父兄可依，又无家世可仗，还要抛头露面自力更生，他居然可笑到去跟她谈什么形势比人强。不过，他觉得她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于是继续道：“我想穆南彦不肯接你们母女进驸马府，也是对你们的保护。”停顿了一下，他还是说出大家公认的事实，“我皇姐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
“嗯，看得出来。”林乐心认同，神色却依旧淡淡。
“林姑娘，所以你不该…… 不该对穆南彦那般冷淡，他实是有苦衷的。”
林乐心仍旧在笑，只是眼中却已经有了两分冷意，“王爷，这世上总有些事，我能体谅，却无法原谅。”阿娘眼底的沧桑，邻居大婶同情的眼神，不明所以的孩童们对她的嘲笑，以及阿娘的早亡，都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不去怨恨，已经是她最大的宽容。
能体谅，却不能原谅，贺天钧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余光就看到静静立在一旁，神色不定的穆沁染，不禁笑道：“可你似乎并没有完全原谅。”
呃，想到一身茶水的穆沁染，林乐心头痛的揉揉眉心，语气无奈，“即便没有旧怨，那位长安郡主也实在是惹人讨厌啊。”
“贱人，你去死。”穆沁染猛扑过来双手狠狠一推。
耳听见带着恨意的咆哮，立在船边的林乐心只觉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推向前，她脚一滑整个人就从半人高的船舷上翻下去。
她徒劳的伸出手，清凉的风从指尖掠过，她惊恐的看到贺天钧下意识的伸出手，却只将将扯破她一片衣袖。忽然她就听到景烁撕心裂肺的唤了一声“阿姐”。
重重落水前她好像看到景烁惊慌失措的脸。她想要微笑，想要告诉他别怕，然而她的笑容未及展开，身体就已落入冰冷的水中。
碧色的河水温柔的包裹着她，她惊恐的睁大眼，发现人居然能在水中睁开眼，模糊中她看到浅碧色的水中闪着点点光斑，她想要大声呼救，一串白色的气泡从嘴巴里冒出，她憋得难受想要呼吸，水从鼻子嘴巴吸入肺腑，像带着刀片一般割得五脏六腑哪哪都疼。
模糊中感觉到不远处又有重物落水的声音，一个人在离她不远处拼命扑腾，她努力睁大眼睛，不停挥手呼救，更多的白色气泡从她嘴巴里涌出，那边的人想是发现了她，拼了命的向她的方向游过来了。
当林乐心放下悬着的心，以为终于得救了的时候，她也看清了那个出现在她近前的人。
居然是推她下来的穆沁染。
难道是她良心发现来救她？
这当然不可能，林乐心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直觉要远离穆沁染才安全。她慌乱的手脚并用想要离的远一些，可惜想法是美好的，唯一的阻碍是她并不会游泳。而她的扑腾声却惊动了穆沁染，穆沁染也不会游泳，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将林乐心当成浮木，也不知她就怎么扑腾到了林乐心的身边，然后手脚并用的抱住林乐心，林乐心挣脱不开，胸肺像要炸裂一般，眼前的光影慢慢模糊起来，脑中一片空白，麻木中有丝错愕，这就要死了吗？不等想明白，两人便一起向湖底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