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惊艳

    第二日，林乐心起得早，齐嬷嬷比她起得更早，容她在厨房查看一圈后，让她吃了半碗松子粥，就抓她去沐浴梳洗。

    漂着花瓣的香汤，精制的首乌皂角膏，连衣服都早早被薰得喷香，林乐心很担心穿出去会被蜜蜂追着咬，可即使如此齐嬷嬷仍不肯放过她，又将些她叫不出名的花汁花膏花粉一层层敷在她的脸上身上，对着齐嬷嬷认真的神情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普通的面团，被揉捏调味烘烤装盘，变成一道美味的点心。

    “大娘子在想什么？”齐嬷嬷见她虽未说话，但眼里却浮起戏谑的光，不由问道。

    林乐心老实道：“就是觉得嬷嬷的手法和我做点心如出一辙。”

    齐嬷嬷的眼里亦蕴起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这世间万物自有规律规矩，按规律遵规矩行事，即便目的不同，但结果也不会差。不然那些高台教化的圣人也不会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想来能拿治国和煮饭这种寻常事相比，必然有一定的道理。”

    “嬷嬷您懂得真多。”听完齐嬷嬷的话，不禁让林乐心肃然起敬，一个侯府里的嬷嬷居然也读过《道德经》，看来东明侯把这样一位规矩森严，又读过书的嬷嬷安排在她身边，真是用心良苦。

    “老奴胡说几句，大娘子不嫌烦就好。”齐嬷嬷倒是宠辱不惊，唇边仍是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是东明侯府的老人了，虽是奴仆，但年纪大、资历足，往上数六代人都是景氏家仆，算是东明侯府最忠心的仆人，却被主子指派去服侍一个商户女。说是不介意，那定是假话，毕竟白氏夫人在时，面上也会对她客客气气，给予她该有的体面。而现在她却要离府另住，手里能使的丫头还是一个对做饼管账更感兴趣的含翠。这里比不得侯府规矩森严，以她挑剔的眼光来看处处都不合格，但眼前这位姑娘却是侯爷认定的未来世子夫人。

    齐嬷嬷之前并未见过林乐心，耳中却听过她的不少传闻，最多的就是美貌和对世子的恩情，她本以为林乐心是个手段了得的狐媚子，结果两日看下来却只是空负祸水美貌的爽利少女，待人和善不卑不亢，明明靠着东明侯府这棵大树，却没想过要坐享其成，对点心铺的事情极为上心，算得上是自尊自爱的姑娘，就连世子那般无法无天的性子，在她跟前也乖觉如鹌鹑，虽家世不足，但调教一番却足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嬷嬷在教导我，我哪里会觉得烦，只要嬷嬷别嫌我蠢笨才好。”林乐心一动不动任由含翠以朱笔在她光洁的眉心画出梅花样的花钿，她向来素面朝天，甚少盛妆，今日齐嬷嬷却像与含翠商量好一般描眉敷粉一样都没落下，连发型也是自宫庭传至民间的朝天髻，这是打定主意要她艳惊四座。

    “大娘子明理懂事，哪用老奴教导。”该谦虚的时候，齐嬷嬷也没敢忘，即便名份未定，这也是侯爷亲口承认的未来世子夫人。

    “只是如此盛装，别人不会笑我暴发户吗？”林乐心望着齐嬷嬷取出整套的赤金红宝石首饰，忍不住问了一句。

    齐嬷嬷的手一僵，她以豪门贵女的标准来装扮林乐心，却忽略了林乐心的出身并非豪门贵女。若是别家贵女身份摆在那里，这样装扮并无不妥，但强要给林乐心如此装扮，就免不得有人心酸嘴尖会说些不好听的话，“是老奴思虑不周。”齐嬷嬷放下手里这套，重又从妆匣里另取了套点翠镶宝石材质的发钗发钿一一为她插在发上，最后又取出一根光华灿烂，流苏足有半尺长的赤金如意步摇为她簪于发上。

    “既不能让人笑话，但也绝不能让人看轻了大娘子。”她指示含翠以大红口脂为林乐心染了双唇，满意的点点头。

    镜中女子美艳倾城，林乐心望着满头泛着蓝色宝光的珠翠，谁不知翠鸟难寻，这点翠的首饰价比黄金却更稀少难得，初时她是不想一头珠光宝气被人笑穷人乍富，但齐嬷嬷这手无声炫富才更厉害，看似不显山露水，却让人无法轻视。

    装容完成，换好一袭她从未见过的重紫长裙，想来也是齐嬷嬷着人采办的。紫色华贵端庄，裙身的粉紫镶金线的折枝牡丹亦雍容大方，衣裙与她明艳的长相相得益彰，却又巧妙的柔和了她美貌中的侵略性，使她看起来虽美却不好招惹的样子。齐嬷嬷对此很满意，至少看起来不像任人欺凌的小白花，她最知道那些府邸里女人欺负女人的手段，也最知贵人们会如何不显山露水的戏弄新贵，你越是温和有礼，她们越是得寸进尺，不如一开始就营造出不好惹的气势，让她们有所顾忌。

    “大娘子您要记得您的背后是东明侯府，宴会之上除了几位公主、王妃需要以礼相待外，其余的人您都不用太在意，若她们说了您不爱听的话，您就直接怼回去，天塌了也有侯爷为您顶着。”

    这还没出门，齐嬷嬷的话里话外就是要面对一场血雨腥风，林乐心迟疑道：“我记得开国侯只是从三品的官职。”还是那种只有爵位没啥实职的，这就能在京都里横着走？以前她不太关心这些事，反正不管是一品大员，还是七品芝麻官，都是她这种小老百姓够不到的阶层。如今她决心为了景烁勇敢一回，就不能再对这些事不闻不问。

    这其中夹杂不能明说的旧事，齐嬷嬷只好含糊道：“当初陪着先祖打天下的旧部，也就只剩咱们和护国公两府了，虽然爵位都不高，但身份却是清贵至极，任谁也不会轻视。”说罢对上林乐心仍旧懵懂的眼，她只好又道：“总之大娘子莫怕，只要不是天大的乱子，有侯爷护着都不会有事。”

    她明明只是参加个宴会，要不要说得像是赴鸿门宴一般？带着满心忐忑的疑问，林乐心被齐嬷嬷扶着走出房间，今天齐嬷嬷与含翠也俱是一身新衣，要陪同她一齐前往逍遥王府。

    已经在院了等了许久的景烁，正心不在焉的考教阿冉功课，忽听见门板轻响，他望向声音尽头，只见紫衫的丽人被搀扶着跨过门槛，她微微低垂着眉目，步摇上的金色流苏在鬓边轻微摇曳，可华贵锦衣、满头珠翠都不能掩去她半分风采，景烁一直都知道阿姐长得好看，可这好看是熟稔的，是从小到大看惯了的，如今只是稍微装饰竟然美到这般教他心若鹿撞移不开眼，他觉得喉咙发干，张了几次嘴才发现微弱的声音：“阿姐——”

    林乐心闻声抬眼微笑，春日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却不及她颜色万分，她一笑仿佛天地都失色，景烁下意识的捂着胸口，想要按住疯狂跳动的心脏，这一刻空气都变得稀薄，他艰难道：“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