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齐大非偶
二月二，龙抬头，宜：开市、纳财； 忌：嫁娶、出行。
朱雀大街的新店，早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柜台上摆满了各色点心，还备了好些供人试吃的样品。林家小院的四人连带着那两只原本做食材的鸽子小白和小花也搬到了新店后院。
此时店门大开，招牌蒙着红绸，长长的鞭炮被挑起，店里的几人穿着统一的湖水绿的衣服，头上包着干净的帕子，腰上绑着洁白的围裙，瞧着又清爽又整洁，她们站在门口只等吉时到就正式开业，连景雍贺和景烁也一早跑进跑出帮忙。
“你都不去学院看榜吗？”景雍贺看着自家儿子，颇为无奈。
“那榜又不会跑，迟点又有什么关系。”景烁手拿着线香，正等着吉时点鞭炮。
见自家儿子如此不上心，景雍贺忍不住翻白眼，“也就你阿姐能治住你。”
“那是，我阿姐多厉害。”景烁毫不客气，可刚说完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怎么来了？”
逍遥王亲自捧着一只黄玉的三足金蟾来贺林乐心新店开业。
景烁一脸怀疑的打量着贺天钧，“老爹，你说这人不会是对我阿姐图谋不轨吧？”
“这个…… ”景雍贺拧着眉想了想，“传闻中逍遥王是个挺正派的人，他和故去的王妃感情很好，这么多年也没有续弦的打算。”
“呸，这个老鳏夫，也敢挖我墙角。”景烁把手里的线香往景雍贺手里一塞，大步就朝林乐心走过去。
新店开业有人送贺礼，当然不能不收，不然多不吉利，但是收这么贵重的礼…… 林乐心有些为难，上次的九转百花膏就已经贵重又难得了。正在为难之际，景烁跑过来，伸手接过贺天钧的礼物，笑嘻嘻道：“多谢王爷百忙之中抽空来贺咱们新店开张。”“咱们”两个字，他咬的特别重。
“景烁，这礼物…… ”
“这礼物怎么了？金蟾纳财，我看挺好啊。”景烁抬高手左看右看，很快就明白林乐心的意思，“阿姐，这礼物虽贵重，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礼尚往来嘛，待王爷续弦纳妃，咱们再送个同样贵重的礼物就是了。”这一次的重音在“咱们”和“续弦纳妃”上。
面对景烁语气中的挑衅，贺天钧一脸平静，嘴角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景世子所言极是，林姑娘你不用有负担，待得他日贺某大婚，景世子送份贵礼也是一样。”
景烁确定了，这个老鳏夫果然没安好心，垂涎他阿姐的美貌。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贺天钧一眼，然后转头对着林乐心道：“阿姐，你说这个要摆在哪里？”
“应该摆柜台吧。”她看别人的店铺里都是摆在柜台的。
“阿姐，你陪我一起去，你不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林乐心嘴上说道嫌弃，却还是乖乖随他进了店里，临走前吩咐道：“含翠，你招待王爷楼上坐。”说罢抱歉的笑笑，“今日太忙，招待不周，王爷您别介意。”
“林姑娘，你忙。”
景烁笑容得意，对阿姐来说他才是与众不同的，“含翠，你别忘了给王爷上份酸枣糕、山楂糕、乌梅糕、酒酿樱桃酥酪。”
含翠乍舌，“怎么都是酸味的？”
“王爷就喜欢这一口酸的。”景烁紧紧挨着林乐心，像小孩子宣誓所有物一般。
贺天钧也不计较，抛下一句“多谢”，就随含翠上了二楼。
一楼是店铺，二楼是供人吃点心喝茶聊天的地方，贺天钧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没一会儿含翠便端上来景烁点名的几样点心，望着满桌酸意满满的点心，贺天钧摇了摇头，这位景世子有些难缠啊。
楼下传来鞭炮声，原来是吉时到，贺天钧顺着窗户望下去，林乐心笑盈盈拉下蒙在招牌上的红绸，如意点心铺几个金字显露出来，字体端方典雅，很有大家风范。接着林乐心接过一旁的叵罗，抓起一把洗刷干净的铜钱朝人群中撒去，看热闹的小孩和行人弯腰捡拾，热闹非凡。
他看着林乐心笑得眉眼弯弯，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带了三分笑意，他与这个姑娘三次不期而遇，每一次都教他印象深刻，只是…… 他的目光移向林乐心身边的景烁，这个传闻里不甚靠谱的少年，却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林乐心身边，他望向林乐心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依恋。
难道来不及了吗？贺天钧捏了一块色如琥珀的酸枣糕放进嘴里，嫩糯细腻，酸甜可口，其实并没有以为的那般酸，反而十分好吃。
“天钧好兴致，相识多年竟不知你这么喜欢点心。”穆南彦延楼梯缓缓走上来，却见已经没有位置，只有贺天钧一人占了一桌，“不介意拼个桌吧。”
“姐夫，请坐。”贺天钧站起来，两人见过礼，“姐夫也喜欢这家的糕点？”
穆南彦坐下来，笑笑道：“老板是云中城人，这里的如意糕很有家乡的味道。”
“原来如此。”贺天钧大方道：“林老板盛情，这些点心我一人也吃不完，还要姐夫帮帮忙。”
“我记得你并不爱吃酸的。”穆南彦扫了一眼桌上的几味点心不觉失笑。
“人嘛总是会变的。”贺天钧又拿起一块乌梅膏。
楼下林乐心正带人在给行人分发试吃的点心，含翠走过来端上穆南彦点的如意糕和松子糕，然后又将一壶茶和一份炸得金黄的馒头片放在贺天钧的跟前，“我家老板说了，酸食多了伤胃，这份馒头片和这壶桂花乌龙茶都是和胃的好东西，虽然不上台面，也请您别嫌弃。”
贺天钧微怔，“这两样好像并不在菜单上。”
“当然，这可是我们老板私藏。”含翠又加一句：“您送了那么贵的一只金蟾，我们老板不好意思也是有可能，您别多想。”
贺天钧瞧着这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笑了一下，“我猜最后那句一定是景世子让你说的。”
含翠面上一红，留下一句：“不知道王爷您说什么。”说完便跑开了。
贺天钧也不计较，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穆南彦面前，不期然对上穆南彦略带审视的目光。他与这个姐夫相差了十来岁年纪，算不得多熟，只是知道他中了状元后被赐婚给升平公主为驸马，平常来往也不多。
“天钧，你…… ”
没成想这个平日里神色邑邑的姐夫，居然还有八卦一面，贺天钧坦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穆南彦似是没料到贺天钧会如此坦白，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由也望向窗下盈盈而笑的少女。
“姐夫似是不赞成？”温热的茶水带着桂花的异香，倒真让胃舒服了不少，他也好奇，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姐夫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是…… 只是…… ”穆南彦想到自己，也不知要怎么说，末了感叹道：“齐大非偶。”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本以为是报效国家的开始，却最终在公主后院蹉跎了一生。
驸马，听似金尊玉贵，其实不外是公主的赘婿。
贺天钧看出他在感怀身世，也不知要怎么劝解。寻常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可做了皇家女婿，却完全是反着来，而他那个皇姐又是出了名的强硬跋扈，想来穆南彦这些年来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知怎么劝，就不劝，日子都是自己在过，最初选择驸马的荣耀时，这些原本都应考虑在内，不过按他老爹的专制，他皇姐的跋扈，可能穆南彦并无多大的选择空间。
想着旧事，贺天钧自得的吃着椒盐馒头片，蒸得松软的馒头用油炸得外酥里嫩，并无过多调味，只洒了几粒细盐，这几粒细盐却立即让馒头片的口感丰富起来，他从来不知这般简单的食物会这样好吃。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占了桌子一边吃着点心发着呆，然而穆南彦一盘子如意糕还没吃完，周公公就走了上来，恭敬道：“驸马爷，该回去了。”
贺天钧发誓，他在穆南彦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