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意点心铺
天刚濛濛亮，深蓝的天空还挂着一弯新月，如意点心铺的后院就传来响动声。
林家大娘子林乐心，挽着袖子从房里出来，径直走进净房。同一时间东厢那边也亮起了烛火，等林乐心洗漱完毕走进厨房，东厢的门自内打开，景烁打着哈欠到净房洗漱，洗漱完之后就到厨房里去帮忙。
半月前还是京都里骑马倚斜桥的风流贵公子，如今穿着青布衣衫打水烧火却也无半点不适。
白粥、小菜，焦香的葱花饼摆上桌，林乐心瞧了一眼眼底乌青的景烁，亲手剥了一个鸡蛋给他，“你读书就已经到子时，以后不用起这么早，再多睡半个时辰，别把身子熬坏了。”
“没事，我不累。”景烁咬了一口鸡蛋，含糊道：“阿姐，是不是我晚上吵着你睡觉了？”不然她怎么知道自己子时才睡。
“没有。”林乐心低头喝了一勺白粥，自他回来之后，他们的话似乎少了很多，有时候明明觉得彼此都没变，但又好像还是有些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林乐心也说不准，毕竟她现在要操心的事还很多。
三天前点心铺子开业，林乐心原本是有些忐忑的，不想她所售卖的几味点心，因风味有别于京都传统点心那般甜腻，反而大受欢迎，每天开门不到一个时辰就售完，她想着再招两个伙计再多做一些，以后景烁科举什么的花销也大，手里多存些银钱总归是方便。
两人沉默的吃完早饭，景烁抢着收拾好碗筷，卷起袖子正要洗，后跟过来的林乐心推他，“夫子难道不说君子远庖厨吗？”
景烁定定站着没让她推动，手脚轻快的从水缸中舀出两瓢水倒进锅中开始洗碗，“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背完他转过脸冲着林乐心灿然一笑，“亚圣只是教君子仁道，并未说男子要懒散不干活。”
认真讲道理林乐心真说不过他，她便立在一旁看着认真洗碗的少年，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辛苦吗？”
“洗两个碗算什么辛苦？”说完他才意识到，她问的并不是洗碗，景烁怔了怔，转过脸对着她道：“做梦都会笑醒，怎么会辛苦。”
要不是偷偷见过他策马过闹市的意气风发，林乐心都不敢相信这个屈居于厨房洗碗的少年和东明侯府的纨绔世子是同一个人。
“明天你休沐，陪我去牙市逛逛。”
“哦，好。”他习惯性的应道，说完才觉得奇怪，“去牙市做什么？”
“看看能不能买个负责洒扫粗使的丫头，你再瞧瞧有没有什么机灵能干的小子，让他以后跟着你磨墨跑腿。”她一边接过他洗好的碗放入碗橱，一边很有计划道。
“买个粗使丫头就好，我不用书童。”他不知她有多少银子，以前这本是很容易问出口的问题，但现在两人之间还是生出了隔阂，不过想来她还了侯府的一万两金黄，又给他在醉春风里输掉了一万两黄金，怎么算她都不该有这么多钱。“倒是店里生意不错，应该再雇两人帮忙。”
“唔，你也觉得应该雇人？”林乐心想了想道：“那你一会儿帮我写个告示吧。”
说完这些，两人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幸而碗已经洗好了，林乐心擦干净手，就去了专门做糕点的大厨房，景烁要跟她一起来，被她恶声恶气赶去读书，迫于她的淫威，景烁不情不愿的去了书房。
今天她仍旧要做如意糕，所需的食材昨日里就已经准备妥当，她自锅里盛出睡前焖煮的红豆，以锅铲加蜂蜜搅成豆沙，然后刷干净锅放入清水蜂蜜，待锅内水沸徐徐倒入糯米粉，一边倒一边搅拌，等到锅内冒起大泡又倒入一碗麻油继续搅拌均匀，这才另取出一只盘底抹过麻油的方盘，洒上一层炒熟的黑芝麻，再将熟粉浆倒入抹平铺上豆沙馅，顺两边向中间卷成两个圆筒相连的如意形，再撒上芝麻，等售卖时才按所需多少切片。
林乐心取出浆洗干净的细棉布盖在做好的如意糕上，连忙又拿出做花生糖和芝麻糖的材料，开始熬糖浆。
小小的院落浮起香香甜甜的味道，吸一口仿佛能从心底也甜蜜起来，景烁一边背书一边望向大厨房，唇角升起小小的笑意。
红日东升，寂静的街道渐渐有人声响起，景烁收好书包正要出门，就见林乐心从大厨房探出头道：“你等一下。”
这里离书院较远，再等可是要迟到的，可景烁却毫无异议就乖乖等在那里，这时门口响起一声清脆铃声，林乐心将一包点心塞给他，“要乖乖听夫子的话。”这叮嘱十年如一日，他从懵懂孩童长成翩翩少年，她认真的说，他就乖乖的听。
她一路将他送到大门外，门外停着一辆青布马车，驾车的中年汉子见他们出来笑道：“林大娘子，我老刘可没迟到吧。”
林乐心回以微笑，“东市谁不知道刘大叔最守时。”说完她将一包点心递过去，“这是我刚做好的如意糕，刘大叔您别嫌弃。”
老刘忙接过，嘴里客气道：“林大娘子你真是客气，街坊邻里谁不知道你家的点心好吃，你放心我老刘一定把你家大郎平平安安送到书院，再平平安安给你接回来。”
“那有劳刘大叔了。”林乐心推着景烁道：“以后刘大叔会早晚接你，你就不用那么辛苦走路了。”
“又乱花钱。”景烁撅着嘴抱怨，“就这么一点路，我走着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林乐心笑着抚平他衣衫上的褶皱，“快走吧，别迟到。”
他爬上车对着她挥挥手，老刘道：“林家大郎坐好了。”说完一甩马鞭，枣红色的马迈开四蹄，马车骨碌碌平稳驶远。
“林家大郎，你姐姐对你可真好。”
景烁闷声道：“她才不是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