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长长的梦
“好了,该起针了!”
五爷站起身来,重新俯身下去,将银针在刘三九的身体上提弹搓捻了一番,逐将一根根银针拔起,观望片刻,又一轮银针随之刺入。
五爷手捻银针,眼色沉沉地盯着刘三九的面目,只见刘三九喉头有些微动。
“快把毛巾递我!”五爷叫道。
金先生忙快步拿过毛巾递了过来。
五爷将毛巾在刘三九胸前展开,抬起刘三九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又重新捏住银针,手指逐渐加力,在有节奏的捻动中突然深入。
只见刘三九身体猛的动了一下,嘴唇轻启,突然身体大震,闷声咳了起来。
一口口淤血从微启的双唇中不断涌出。
五爷又在刘三九的身体上摩挲了一会,才将刘三九的头又平整的放在枕头上。
很快,刘三九的眼皮轻轻的挑了挑,慢慢地睁开双眼,可片刻,又沉沉的闭上了。
孟昭洪立即满脸惊喜。
“驹子,驹子!”
“不要惊扰,让他先安静一会!”
五爷制止道,然后看向金先生。
“金先生,你可以起针吗”
“可以,可以的,谢谢五爷!”金先生忙不迭地答应道。
“先把他嘴里的淤血清理干净!”五爷像指点弟子一样一一的交待交待了一遍。
然后慢慢地站起身,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孟昭洪,看得孟昭洪有些不知所措。
“这位老弟,我们出去坐吧!”
五爷说了一声,便走出房间。
孟昭洪忙不迭地跟在五爷身后从房间里走出来,进到客厅。
“请坐吧!”
“五爷您先坐!”
看着五爷坐,孟昭洪才拘谨地坐了下来口中叹道:“五爷,您老大恩啊,这孩子,咳!命苦啊!”
“你是他什么人啊,他又如何遭此毒手!”五爷问道。
“我……”孟昭洪面带难色。
“五爷,不是我不想说,我,是我难以启齿,话不好讲明,还请五爷见谅!”
“嗯,既然如此,老朽不问也罢!”
五爷并没有不高兴,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的意思。嘴角微微的翘了翘,目光从孟昭洪的脸上移开,但语气还是有些冰冷。
“你可以走了!”
孟昭洪看得出来,听五爷口气还是不高兴了,似乎与自己话不投机,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
“不,我,五爷……”
看到五爷脸上此时已经隐隐地现出含怒的表情,孟昭洪一时有些慌乱,忙站起身不知如何是好。
五爷则微闭双目,轻声言道:“乱世当道衍奸匪,然同为劫掠之徒而并非同谋之人,有自寻作恶,有逼上梁山,亦有心怀不轨之徒,也尚有身怀救世的义举之士。你欲何为,老朽不问便是了!”
说完,五爷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听了五爷的话,孟昭洪已惊出一身冷汗。
他猛然想起金先生说的话,此人高深莫测,看来果然不假,却有常人难极的惊世骇俗之灵智,可自己还在人家面前藏着掖着呢,其实自己的身份早在五爷的预料之中,在此高人面前自己就是个弄斧班门的小丑,自讨被虐的下场。
想到这,孟昭洪忙双手抱拳在五爷身后深深地施了一礼道:“五爷请留步!”
五爷果真收住了脚步,孟昭洪立即歉然道:“还请五爷见谅,我乃山野之人,岂敢妄蒙五爷慧眼,晚辈不敢有半句虚言,我乃大青山二当家,本姓孟,孟昭洪的便是。这个孩子叫刘三九,但这名字从来没人叫过,都叫他野驹子!”
“野驹子?”
五爷的眼神中不经意地闪过一抹光亮,但稍纵即逝。他轻捋了捋须髯,缓缓转过头来。
“就是人人口口相传的那个山里的野孩子?”
“正是,五爷!”
五爷慢慢走回到椅子前坐下,似乎在想着什么。看到五爷表情温和了起来,赫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孟昭洪继续说道:“这个野孩子,长年在这大山沟里四处风跑,倒是练就了一双铁脚板和一身超常的本事。几年前,我们大当家的听到这个传闻后,便亲自带人上了双峰山,费力好大的周折,又搭建了悬梯才从一个绝壁上,好言相劝地将这野孩子劝下来带到了大青山上。
本想将他的本事为我所用,可大当家的见这孩子聪明懂事,竟然还识文断字,让老当家特别的喜欢,因为大当家的自己又没有个后人,便将他收做义子,可这孩子在山里都撒野惯了,在山上没呆上十几天就闹着要离开。
大当家的为了留住他,教他打枪,可着劲的供他子弹让他霍祸。您也知道,这子弹是多金贵的玩意啊,可大当家的却一点都不心疼,总算让他安稳了一阵子。
可过了一段时间,他把枪给玩腻了,又开始耍起性子来,大当家的看他识文断字,便把他送到县城中学里去读书,这回倒是好,十分的听话,却安安稳稳地读起了书来,一晃就是几年的光景。
前些日子,老当家的旧病复发,突然撒手人寰,弥留之际留下话,等野驹子修完学业,有意让我扶持野驹子坐上当家人的位置。前日,野驹子回山料理了老当家的丧事后,跟三当家的起了干戈,他虽然身子板子硬实,可哪是三当家的对手,这小子却是个活犟眼子,就是不服气,这不吗,两人过了没几招,就让三当家的下了毒手。为此,我也与三当家的翻了脸,从此脱离山门!”
孟昭洪一口气把这前因后果在五爷跟前,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五爷听完,却阴沉着的脸,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才点了点头感叹道:“难怪这孩子筋信骨强,身体如铜浇铁铸的一般,还真是难得啊,虽然受尽苦楚,可苍天不负苦命之人,却送给他一身龙筋虎骨之躯!”
孟昭洪道:“您看出来了五爷,可不吗,活脱脱一个半人半兽的筋骨!”
五爷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带着探问的口吻道:“不知孟老弟,今后作何打算?”
孟昭洪深深的“咳!”了一声道:“这人老了,就想落叶归根,我是吉林纳穆窝集的人,这些年也有些积蓄。我呀,打算回老家置几垧良田,带着儿子农耕度日,安度晚年吧!”
“那……这孩子?”五爷又问道。
孟昭洪一时间表情现出为难。“是啊,这孩子聪明机灵,又喝了这些年墨水,心野着呢,跟着我种地那是糟蹋这孩子了,想来他也不会答应随我去做个农夫,还真让我犯难啊!”
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光芒从五爷的脸上一闪而过。
五爷不仅干咳了几声,才又慢声说道:“孟兄弟,你看这样可好,这……”
五爷迟疑了一下,语气也变得平和了许多,看着孟昭洪怡声说道:“你可以把这个孩子留下来,你尽管回老家去,这个孩子你就放心交给我吧,待养好身体,是去是留凭他自己拿主意,你看如何啊?”
如此境况下,这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孟昭洪听了五爷的安排自然心里高兴,忙施礼道:“五爷,那敢情好哇,能得您高人照料,是这孩子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啊,只是这孩子……”孟昭洪欲言又止。
五爷铜钟般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是这孩子野性难收,放荡不羁,怕不好管束吧,我说的是也不是呀!”
孟昭洪愧笑道:“啥也满不过五爷您呐!”
“行了,这会儿该醒了,你可以进去跟他说说话了!”五爷脸上带着微笑地说道。
听到五爷的话,孟昭洪忙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向卧室里走去。
刘三九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的身体似一缕青烟飘上了云端,在缭绕的云朵中摇摆着。
恍惚间,他望见了身下黑蒙蒙的大地,俯瞰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和夜空下黑沉沉的江河湖海,间或是层层叠嶂的林海,隐约间又飘荡至茫茫幽谷之巅。
突见一位鹤发童颜,银须飘逸的仙人,正站在幽谷之巅,仰首向他嗔笑着,那不正是曾在梦里见过的菩提老祖吗。
他哭了,哭的很傻,哭的是一塌糊涂,恍惚间,菩提老祖就在自己的面前,还是那样嗔笑地望着自己,他跪倒在菩提老祖的脚下泣不成声。
可一股力量又将她推向混沌的夜空,快速的在云端中飞翔,飞过沉寂的村庄、城镇,飞过大山、大河。
接着,眼前尽是冰封的山川,他觉着周身寒冷,身体赤条条地在寒冷的夜空中几乎要被冻僵了,接着身体开始向黑沉沉的大海里坠落
突然,他听到一声老者浑厚的声音,却理不清在说什么,一把大手突然压在他的胸前,让他五脏六腑瞬间崩裂,猛的将自己的心脏从口中一吐而出,他不再痛苦,重又继续向那无边无际的大海坠落。
“怦”的一声,让他大脑昏厥。
意识停顿了许久,当他慢慢睁开眼睛,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躺在炕上。
眼前,一个带着老花镜的先生正不眨眼的望着自己。
“您是金先生?”
野驹子看了半天才喃喃地问道。
“你终于醒了,亏你还认得我!”金先生脸上挂满了微笑。
“您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啊,我云游四方,广见洽闻,你的盛名岂有我不知的!”
“咳,甭提了,我还什么狗屁神医呀,我是自渐形秽啊!”
“哎您这老头,甭跟我这绕舌头,不是您救的我吗?”
“哎!如今哪,我方才是大梦初醒,幡然自知啊,我这点道行啊,浅着呢。这是五爷,是五爷救的你,那才是真正的神医呀!”
“五爷?”
听到五爷两个字,刘三九苦思冥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