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痛苦之中
塔城县城一片漆黑，路上几乎半天见不到一个行人，只有道路两旁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亮。
倪铁嘴一直熬到了黑夜降临，他才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离开家，敲开了皮货铺的房门。
当听到倪福被捕的消息，蒯老炮的脑袋像被轰雷炸开，让他嘴唇颤抖不止。
看着蒯老炮半晌说不出话来。倪铁嘴也楞在那里。
现在的蒯老炮不仅仅因倪福的被捕所惊，还有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倪福而痛。他知道倪福在刘三九心里的地位，他该如何面对刘三九呢。
“唉！”蒯老炮一拳接着一拳砸在了墙上，白色的墙壁上立即溅出一片血迹，但他却浑然不知。
倪铁嘴一把拉住蒯老炮的胳膊。
“老炮兄弟，你别这样，你别这样，还是快点把消息给刘团总送去吧！”
蒯老炮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墙上，半晌，才两眼红红地转过身来。
“倪先生，我现在就动身去花脸沟，将情况报告给刘团总！”
“蒯兄弟，这城门关闭，你也出不去啊！”倪铁嘴焦虑地说道。
蒯老炮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都急糊涂了。这样，明天城门一开我就出城，你暂时在皮货铺住下，哪也不许去！”
“嗯！”倪铁嘴苦涩地答应了一声。又猛的说道：“不行，我还得回去一趟，住在这里可以，但家里藏着许多大洋，我得取回来！”
蒯老炮道：“你就在这儿呆着，哪儿都不许去，把藏钱的地方告诉我，我去取回来！”
倪铁嘴只好将藏钱的地方告诉给蒯老炮。
当夜，蒯老炮便前往倪铁嘴的家里，将倪铁嘴藏的钱取回来，并将倪铁嘴留在了皮货铺安顿下来。
皮货铺就开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前面是营业的门店，一旁是进入后院的大门，这是个两进的四合院，蒯老炮将倪铁嘴安排到二进的院子里，这里相对还是安全的。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蒯老炮又嘱咐了一番倪铁嘴后，便备好了马准备出城。
大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倪铁嘴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炉铲。
“快回去，回去！”蒯老炮扯起倪铁嘴推进后院关上了门。
蒯老炮返身将大门缓缓地打开，一个人闪身走进来，并回身倚上大门。
来人是伪保安队的王鸿祥，这是蒯老炮在伪保安队里安插的眼线。
王鸿祥神色张惶地说道：“小岛将倪福带到宪兵队并未马上关押，而是带进小岛的房间里。小岛这个畜生一定是奔着倪福的美色去的。但今天早上，宪兵队发了布告，要枪毙一批反满分子和抗联家属，布告已经张贴出去了，里面有倪福的名字！”
蒯老炮听后大惊，立即吩咐道：“你继续注意宪兵队那边的动静，有什么情况立即告诉我！”
“是！”王鸿祥果断地答道。
送走王鸿祥，蒯老炮向倪铁嘴招呼一声便启程立即赶往花脸沟。
花脸沟距县城并不远，可中间隔着一条牡丹江和地势复杂的群山和林海，一道天然屏障将花脸沟与外界隔开。
这里不仅是一处绝好的屯兵之地，也是颐养生息的世外桃源。
清早起来，刘三九只觉着心里阵阵作梗，焦躁不安。
他一直陷入对大金凤牺牲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同时还在为倪福的伤势和安全担心。
吃过早饭，便又起身要去山里的墓地。看着刘三九总是这样沉浸于痛苦之中，丁绍中心里十分难过，他将刘三九堵在屋里死活不让他离开，硬拉着刘三九要下棋，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他留了下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刘三九一直难于从痛苦中走出来。丁绍中看着明显有些消瘦的刘三九，心里十分着急，可又有什么办法劝住他呢。
今天，丁绍中打定了主意，以下棋为名，连拉带扯地愣是将他按在了炕上，逼着他杀几盘。
刘三九还真的来了兴致，与丁绍中博弈起来。
丁绍中虽然为哄刘三九开心，本想让他一局，可刘三九的步子刁钻，让丁绍中不得不认真起来，可最终还是输给了刘三九，但第二盘刚刚进行不到半局，下着下着刘三九又开始心不在焉地溜号了，在丁绍中思考的当口，刘三九两眼失神，目光呆滞地停留在窗外。
大金凤在弥漫的硝烟中那若隐若现的身影总是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转瞬间，倪福的身影又呈现出来。
“哥，哥！”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倪福的呼唤。
“旅长，该你走了！”
见刘三九仍呆呆地望向窗外，丁绍中只好大声催促道：“旅长，该你走了！”
“哦！”刘三九慢慢回过神来，拿起棋子走了一步。
“旅长，我这将着军呢！”丁绍中提醒道。
刘三九这才低下头，仔细地盯着棋盘上的棋局，呆呆地看了半晌，突然没好气地一推棋盘。“不玩了！”
“咋的，输不起了！”丁绍中故意挑逗地说道。
看着丁绍中欠揍的表情，刘三九的兴致又被激发起来，瞪起眼道“小犊子，我让你一盘，你他妈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
“不服？不服再来呀！”丁绍中挑衅地叫道。
“再来就再来，我他妈这回让你个车，再让你一个炮，你看我单车划炮是咋赢你的！”
“不行不行，不带这个的！”丁绍中伸手抢过刘三九手里的棋子道。
“那我只让你一个炮！”刘三九又拿起一个棋子道。
丁绍中又去夺。“不行，不带让子的！”
“就让一个炮！”刘三九霸道地瞪起眼睛道。
“不行!”丁绍中也瞪起眼。
刘三九一把将“炮”拿起来揣进兜里。丁绍中上前就去夺。
肖剑秋走进来看到两个人竟像两个孩子似的，气的大声嚷道：“你说你们两个咋就像小孩子似的，要下就好好下！”
“是他……”丁绍中刚要说话，门外传来的青梅的声音。
“报告！”
肖剑秋忙跑过去开门，青梅和庞龙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看到刘三九投来的目光，青梅没有忍住眼泪，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从两人的表情已经看出，庞龙和青梅并没有带回来好的消息。刘三九没有说话，两眼呆滞，又转头望向窗外。
青梅颤声道：我们沿亚布力、韦河分三路寻找，我带人一直到了大青山，都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后来从一个下山猎户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据那个猎户说，那天山里的枪声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夜里。
两天后，日本人强逼着一些百姓进山里清理了许多抗联的尸体，说里面……还有女的……”青梅有些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那些尸首呢？”刘三九转头问道。
“都一把火烧了！”青梅说完，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肖剑秋忙递过手巾，去安慰青梅。
庞龙道：“旅长，穆棱那边的情况也不好，于琨可能投靠日本人了。”
“什么？”刘三九吃惊的瞪大眼睛。“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
庞龙道：“证据到没有，不过，我通过护路军内部的人了解到，说他近日与日本人来往密切，现在在他的军营里就住着两个日本特务，被他供为坐上宾。
“那还只是怀疑，不能说明问题！”刘三九不想相信这个事实。
庞龙道：“旅长，平阳出大事了！于琨在石头河子袭击了救国军补充三团，在平阳镇大剧院，用铡刀铡了团长苏怀田和副团长田宝贵等六名营以上军官，枪杀了三十名排以上军官。补充团只有三营长杨太和带领三营全体官兵突围脱险！”
这回，刘三九可真是坐不住了，他腾地从炕上跳起来。“于琨这个王八蛋，这个狼崽子，我非宰了他！”
丁绍中冷静地说道：“旅长，形势越来越复杂了，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要冷静！”
刘三九瞪着丁绍中道：“你少他妈给我这文绉绉的，这时候还谈他奶奶的什么冷静！”
肖剑秋见状忙劝道：“行了，你别跳老虎神了，看看咱现在的处境，还能扛过谁呀？”
这句话还真刺到了刘三九的心窝子里，五卡斯一战，撤回来的人马不到三分之一，虽然接下来一些打散的士兵又都纷纷回归部队，即使这样，到现在为止算下来，仍有近千人还生死不明，不知所踪。
仗如果打成这个样，简直是惨败的一败涂地。自己现在还能硬气什么呢。他慢慢地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庞龙继续说道：“郑廷发正尽心尽力地在帮着日本人抓捕反满分子，监狱里已经塞满了人。还有，郭耀武当上了伪保安队队长。
“这些王八蛋！”刘三九愤愤地骂道，牙关紧咬。
肖剑秋道：“还有，你那个干爹，他才最不是东西呐！”
“都他妈不是好东西，该杀！”刘三九低声又骂了一句。
几个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了一个士兵的喊声。“庞虎回来了！”
外面一阵热闹起来，紧接着，庞虎风尘仆仆地推门走了进来。
“庞虎！”庞龙一把将庞虎搂住，抑制不住地满眼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
青梅冲过去喊道：“庞虎，我姐呢！”
“姐姐她……”
“快说啊！”刘三九也急切地问道。
庞虎这才哭着把大金凤为了掩护他们，被日军堵在了山洞里，并炸毁了山洞。
青梅闻言立即嚎啕大哭了起来。刘三九也控制不住悲痛呜呜地哭出声来。大家见状都跟着呜咽起来。
青梅抹着眼泪道：“旅长，我……我想给我姐立个墓碑……”说着，又禁不住扑簌簌地流下眼泪。
肖剑秋抓住青梅的肩头也失声痛哭不止。
“你……”刘三九哽咽道：“嗯，你们……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