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然后剑卡在了宫雾的脖子……
1
马路一路奔向京城, 期间速度奇快,像是风驰电掣般,两匹马愣是一驿一换, 全程跑得蹄子冒烟。
期间也有小妖想窥探一番,还未接近驰道便被宗门的高阶弟子快速驱散,不许他们干扰老祖宗的清净。
至于秦绵久的死因, 以及那颗狐心后来跑到谁的身上,狐狸祖宗一直没有往下讲。
还是宫雾听得有些牵挂, 凭记忆搜刮了些许残留, 隐隐记着那秦绵久应该是死了。
那时候她还深陷在剑阵法符夹杂的狭道里,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偶尔会讲旧事和她听,那时候有解释过, 说布置这法阵的仇人已经是死了。
结合前后文,宫雾能猜出些后续。
要想借来的狐心不死, 就得保着原主的魂灵不灭。
秦绵久估计是惶恐在心, 大恩如怨,对宿命泄愤般把诸多恨意恐惧都施加在胡丰玉身上。
他借用老宗祖的功力设下狭道里的一应物事,阻挠旁人前来搭救, 同时还不住施虐, 恨不得把胡丰玉取而代之。
他既然死了,那颗活心必然转移到旁人身上。
眼下她同狐狸祖宗一起前去京城,难不成也是缎红坊的门人
那颗狐心凝结深重道行, 绝非寻常宝物,难道是有人听得秘密后心生贪念, 设法又骗走了秦绵久的那颗心
宫雾喝着瓜片茶凝神思索着,也没有开口再问。
倒是胡丰玉一路病气恹恹地睡了许久,忽然道“这一路, 好像太平静了。”
宫雾伸手要捂他的嘴巴“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胡丰玉往旁边一躲,看她的表情很无语“你洗手没有。”
“我是觉得,平日里早该有魔人来劫车了,这回一整趟怎么”
话音未落,马车疾疾刹车。
前后转瞬有弟子提剑护驾,厉声喝道“什么人”
宫雾只恨自己没早点捂住他的乌鸦嘴。
“你说这个干什么”
“又不是我派人劫车,”狐狸祖宗委屈道“你凶我干嘛。”
马车夫正前方一阵黑紫旋风盘踞挡路,四处落叶倏然腾空,窗户被镇得猎猎作响。
有鬼将身披鳞甲,腰间手执一把鱼鳞剑,放声道“杀”
四面八方立刻有数百兵卒快步冲来,似是要冲散这些狐门弟子的剑阵
胡丰玉仍坐在四方轿子里,哪怕并未看见外界情境,亦冷声下令。
“解。”
马车夫惶恐道“仙祖,您不要弟子们保您平安了吗”
“解阵。”
狐子狐孙们面面相觑,像是不肯走。
但听见第一声下令,无人敢违逆祖命,终是一瞬弥散开刺鼻烟雾快速消失。
“空城计玩啥呢。”鬼将笑道“那我先报个来路。”
“悲骨渊雁过拔毛遇蛇取胆,两位是自剖金丹,还是再花些功夫与费某交手一趟”
话音未落,有少女推开马车窗棂,偏出脑袋来看他。
“姓费的,你知道你在劫谁吗”
鬼将满不在乎,已是动手惯了“十方来路,皆无规避,今日便是喊王母娘娘来救命都没有用”
“不过,瞧着这么多小妖护着你们”鬼将挠着下巴“难道是”
未等他猜出来路,胡丰玉端声肃容道“我是你狐爷爷”
“小橘,”他戳了下宫雾“你也报一声。”
宫雾仗着出发前用了易容术,此刻也没在怕的,朗声道“我是你狐祖奶奶”
胡丰玉噗嗤一声,悄声道“哟,你还长我一辈”
“就两只狐狸嘁。”费将不欲废话,抬手下令“上”
先前有些迟疑的兵士们一拥而上,悉数跟苍蝇蚊子似得撞在无形屏障上,愣是当场有门牙都撞飞了出来。
碍着主将监军,他们不敢迟疑,挥舞着刀枪不住剁砍那无形障壁,硬是闯不进去。
马车里,狐狸祖宗细声细气地说“我功力未愈,修为低微,屏障靠你的法力撑一会儿。”
宫雾掐着法诀抬眉道“然后呢”
胡丰玉从抱枕里抽出一根洁白鹅毛,放在掌心里轻轻一吹。
鹅毛腾风而起,顺着车窗晃晃悠悠飞出去,蓦地顿在半空中。
胡丰玉双指一并,便如同牵丝拉线一般,眯着眼几竖几下凌空而画。
刹那间,鹅毛竟好似钢刺铁匕一般,怵的一声扎进来犯胸膛里,数十绒毛一转而炸,如倒生花般活活捅烂了魔卒的心腔
贵妃榻上的美人双指几抬几斜,鹅毛在瞬秒里已是三巡车身环穿而过,杀得遍地鲜血如泼墨般炸开
先炸开脏器,再击破灵窍,眨眼功夫里连鞭尸补刀都已做得极透
劫车的一众妖魔连那根翎毛都没看清楚,一个个喷出血纷纷噗通倒地,死得七窍流血。
速度之快,功法之厉,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寒毛直竖。
杀完了
这就杀完了
宫雾任由指间法符燃作灰烬,扭头道“你管这个叫修为低微”
“杀人嘛,”狐狸祖宗很谦逊“跟修为高低没关系。”
魔将看得发怵,仗着自己有法袍护身,凌厉道“杀些虾兵蟹将不算本事,纳命来”
宫雾推门而出“我来试试。”
说话之间,长剑已劈向她的面门,被两指轻松挡住。
宫雾笑起来“哟,是劈不开。”
魔将怒骂着一度出剑“我管你使什么妖法”
宫雾这次把手都放下了,瞧着他杀过来。
鱼鳞剑尽是倒鳞,一旦刺入身体再要拔出来便是要生剐出血淋淋的皮肉
这般凶险,连胡丰玉都看得双目一眯,意欲出手。
然后剑卡在了宫雾的脖子旁边。
砍不下去。
拿利剑来砍,和拿馒头来砍,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宫雾试了一回,笑得不行,接着假身份嚣张一回。
今日出手,她连法伞都未掏出来,全凭轮回道退敌防身。
“小费,你狐祖奶奶功力如何”
“喂喂,”胡丰玉拿指背敲敲侧壁“你别在辈分上占我便宜行不行”
费将双目血红,已知自己是遇见避世高人,心中大骇。
好厉害的狐妖金刚功竟然能修到这般地步
他不欲再战,转身就要遁地而逃。
胡丰玉双指一提,硬是把那粗壮男子提着衣服后领拎到半空中。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要杀就杀,士可杀不可辱”
魔将也是第一次被拎到半空,双腿乱蹬努力挣脱,口里不住地骂。
宫雾心里一亮,像是猜到胡丰玉的打算。
“恩人随便问吧。”狐狸打着哈欠道“我不怕得罪南边,问完杀了放了都行。”
“那你怕北边吗”
“魂阙”
胡丰玉仔细思索了一番。
“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魂阙现在掌事的是谁。”
“如果是那个姑姑,也就是虚张声势的主,还好。”
“如果是那个侄女,那我可得避着点,让她三分。”
宫雾听得半懂不懂,心里以要事更重。
“喂,我问你,你在悲骨渊有没有瞧见一个一十多岁的无情道修”
魔将被吊得发怵,努力想了半天,摇摇头。
“我南界出入都登记在册,每日核对,严防外界奸细前来滋事。”
“你说的这个道修绝对不在悲骨渊。”
“你好好回答,答得好我还真饶你一命。”
“是,谢谢狐祖奶奶,谢谢狐祖奶奶”
胡丰玉听得无语,撑着下巴嗤了一声。
宫雾又问“眼蛇瘟是不是你们渊主手笔”
她想起这是沿山村落里的人按症状起的土名,正欲描述下病状,那魔将却痛快认了。
“是,就是。”
宫雾和胡丰玉对视一眼,后者凉凉道“你还挺有骨气”
“饶我一命行不行,”魔将横行霸道许多年,也不想受罪“就算要杀我,也给个痛快,别上刑。”
“着什么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宫雾想起先前在就转生庵前听到的许多,今日一并都要问个清楚“你们渊主是不是在拿眼蛇瘟吸取精血练功”
“呃,我隔着很远瞧见过一次,不太像。”
“什么叫不太像”
“就是他好像是借由一个法阵,还有一个什么炉,把吸来的都弄炉子里去了。”魔将实话实说“我在渊中官职六品,凑不了太近。”
胡丰玉听得奇怪“那傻子不是打算自己杀天杀佛横行三界么他靠这怪病吸了那么些精血,自己没碰”
“真没碰,都拿去炼什么了。”
“法阵在上还是在下”
“在在炉子上面。”
胡丰玉听得费解,倚在鹅毛枕上思索着没再说话。
这个位置,是在上供啊。
那老贼头自己拿了精血不用,还能供给谁他上头还有更高一层不成
魔将生怕自己不得好死,甚至举手发誓。
“我真就只知道这些,我连那炉子是什么颜色都看不清楚,里头太暗了”
“最后一个问题。”宫雾停顿几秒,终于问了出来“你们听说过涂栩心这个名字没有”
“你是不是搞错名字了,”魔将迟疑道“不该叫涂栩心吧,是不是叫涂栩生”
“他脸上有痣吗”
“没见过脸,一直穿着兜袍,连胖瘦都看不见。”
“涂栩生,”宫雾第一次念到这个名字,只觉得牙齿一寒“真有这么个人他官居几品”
“渊主待他极是亲厚,”魔将说起来都觉得嫉妒“最次也得是三品往上,一品都有可能。”
“这人极少参与朝会夕议,神出鬼没,踪迹难寻,而且只跟很少几个高官有接触。”
几个问题交代完,胡丰玉又补了几个,等实在是挖不出线索了,才松手任由他屁滚尿流的跑掉。
许多谜团倏然得解,令宫雾长长缓了一口气,可更是听得皱眉。
眼蛇瘟果真是南魔界的手段他们榨取搜集那么多人的灵力精血,能是要做什么
狐烟一散,车夫利落架马,再度起程。
小姑娘后知后觉地瞧见了些稀罕。
“对了,你居然肯放人走”
“那当然。”胡丰玉闲闲道“来年南魔渊再来虹陵报仇,我徒弟们刚好够练个手。”
果然还是你会精打细算。
马车夫吆喝一声,狐狸祖宗掀帘问道“还有多久到京城”
“过了印山,再有两个时辰便能快马赶到了”
宫雾抱着另一只圆枕,隐约觉得耳熟。
印山
印山她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2
崩塌废墟前,青年身形防备,已是暗持符咒。
老妪紫袍白发,虽身形比他矮近两个头,但气场很稳,一看便是不凡出身。
“儿子,跟你娘走呗。”
“别开这种玩笑。”姬扬回得不留余地“我无意干涉魂阙旧事,就此别过。”
老太太看得可惜。
这么好的根骨,品性也不错,收来当亲儿子养得多有出息。
“既然你不想跟为娘走,为娘就送你去铸个法器,权当是你散尽千金的报酬了。”
“不用。”
“真不用”老婆婆笑嘻嘻道“那你兜里的星陨怕是要糟蹋了。”
她伸出手掌,举在姬扬面前“给我两颗。”
姬扬已有厮杀的准备,听到此话更是心惊。
“我知道你行囊里还有八颗灵梅,”老太太拍手而笑“但你不会种,我会。”
“你拿的八颗梅子里,有六颗雌果,两颗雄果。”
“便是你那月火谷里的老师祖,未必认得清其中区别。”
姬扬屏息不言,清楚面前人虽然嬉笑癫狂,其实深不可测。
他知道自己退路有限,痛快解开行囊展露其中八颗玉梅。
老太太也信守旧话,从中拈了一公一母两颗,随口吃了吐出核来,揣进袖子里要带回去种下。
姬扬略一拱手,不卑不亢道“前辈修为高深,又是魔界中人,容晚生询问一一。”
他清楚对方已是天魔级别的存在,自己有所隐瞒也像是儿戏,索性痛快讲清缘由。
从误入魔界,到诛杀巨虫,三言两语讲完之后,老太太若有所思。
“你误入北阙,不太可能找到你那师妹。”
“她在哪放到一边,我倒想问问,你真是误入魔界的吗”
姬扬愣了下“前辈是顾虑我在撒谎”
“儿啊,”老太太同他顺着地道往外走去,不紧不慢道“我看得出来,你这些是真话。”
“我是在问,你师父难道看不出这字条里的问题”
她停顿半步,转身看他。
“他既然是游历过四方,那应该知道妖界魔界密钥风格明显不同。”
“魔人粗笨善战,妖精行迹诡秘,难道你这师父粗枝大叶到能把徒弟亲手送进魔界里”
姬扬背靠岩壁,深吸一口气。
他想过,可他不敢往深里想。
有转生庵的告诫,有师祖鼎里的异象,种种矛头都指向师父。
“可是他为什么要害我”
“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老太太执意要喊一声儿子,话里话外都挺蛮横,自个儿高兴最要紧。
“儿啊,今日你不想和为娘同回北阙,娘也不逼着你。”
“我陪你去重铸一把法器,旁的有缘再谈。”
“前辈”姬扬难得被喊得神色窘迫“还请莫开这般玩笑。”
老太太一摆袖子“我不管。”
她熟谙密道,几番寻路已再度走出地下,在山崖中端的岔口信手一招。
有蜃气凝聚而来,托着他们穿行于南北绝壁的深渊之中,一路西行。
仙乘祥云,魔驭蜃气,竟都是五彩斑斓,好似染着霞光。
逆风西去时,老太太闲着无事,讲了几句旧事前情。
她名唤阚寄玄,本是北魂阙天魔殿里上代魔尊的独女,生得金尊玉贵天资过人。
坏就坏在她那姑姑阚融庚有夺权之意。
修仙极难,修魔也并非易事。
阚寄玄三百岁便连升七阶,隐隐有早登天魔的趋势。
老魔尊很是看重她的能力秉性,还拜托她的尊师,也是她的亲姑姑多加照拂。
“我那姑姑很爱说笑,平时和我们亲密无间,从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老太太看着前方,慢慢道“所以,当我真的功力大成,位登天魔的时候,她请我一起去侧殿小酌一杯,我立刻便去了。”
姬扬立刻想起锁困她的诡异笼子,皱眉道“侧殿里有笼子伪造的椅子”
“嗯。”
她一坐上去,即刻便被困入笼中,眼睁睁看着笼顶里法印炽亮,能压制住她的全部魔气。
“姑姑你做什么”
女人笑吟吟地后退一步,如同在打量着笼中鸟。
“亲眼养起一棵树,再摘果子都有些舍不得。”
何况她是打算把整棵树都砍下来,烧得挫骨扬灰。
“再然后她想剖我金丹,自己吃下。”
“但是剖不开,取不出,也不敢再放我出来。”
“您的师父功力反而不如您”
“她是矮松,我是高柏,眼看着树芽越长越高,哪里能甘心容忍”老婆婆瞥他一眼“搞不好你师父也是这德性。”
姬扬没有立刻反驳,心不住地往下沉。
“再后来,她就把笼子扔进深渊里,让我自生自灭去了。”
笼子在碰撞跌碰里法印有所折损,阚寄玄强得了一缕魔气让自己改变身形,试图哄骗外人替自己开门。
后来她被层层转卖,笼子也被不断折损,可法印始终扣着她的魔气,逼得她没法挣脱。
天魔的血,对低微妖魔来说如同琼浆玉露。
喝死的那些纯粹是克化不动,没法适应这样的好东西。
再到最后,便是姬扬把她救出笼外,终于得以解脱。
“此中曲折,也有近百年了。”阚寄玄冷漠道“我那父亲怕也是不得好死,被他姐姐半夜给杀了。”
“说起来,儿子,你把你的星陨借我一半,娘要铸把法器杀回去。”
“虽然还不了你这个,将来找个宝贝物事再赔给你,如何”
“前辈,称呼改改。”
“我不。”
“”
不出大半时辰,一人乘着蜃气飞至深渊崖壁极西处,陡然而降落到水帘岩洞旁侧,一晃便入了地下岩道里。
地下至深处可见熔岩渗出石缝暗红生光,几番蜿蜒里渐渐能听见猝火打铁的雄浑声响。
姬扬第一次探入这样的奇境,借熔岩流池的暗光看见更深处的景象。
竟有千刀万剑钉架遍布于巨洞石壁上,如同奇门八卦阵一般萦绕全室,净是一等一的好宝贝。
更有几百位上身的妖魔在奋力捶打,忙碌不休。
魔界中人的兵器法宝,恐怕都处自这里
有漂亮女匠娉婷而来,笑问客人要些什么。
老太太细细打量了一番。
“模样好看,资质不行,不然我便收做女儿了。”
女师傅羞笑道“贵人莫要玩笑,敢问今日是寻什么来了”
“给我和我儿子铸两副法器。”阚寄玄一扬手“拿来。”
姬扬默默掏出星陨,不跟老太太较劲。
“唷,好东西,好东西”女师傅接过那星陨,一敲成色更是喜上眉梢“哪儿来的还有没有余量我们这儿能重金多收些不”
老太太此刻已是背着手看岩壁上陈列的千百样不同法器,一转身道“给我做把双钩吧。”
“儿子,你要什么”
姬扬深吸一口气,把较劲的话压了回去,强做平和道“我想要把扇子。”
“好嘞,您两位要什么品级的法器”
“自然是要天字级的。”老太太仍在转圈,看诸多兵品的成色“你们这双钩做的确实不错。”
“如果是天字级的,要收不少魂灵血肉,看您拿哪样来付。”
女师匠说了一半,支吾道“正如您说的,做钩钺斧戟,我们七器洞三界最佳。”
“但这位公子要的扇子我们能做,就是做完之后最好再去个地方,开刃淬光镶嵌灵玉,能造出锋利至极的宝贝来。”
“噢,也是常事。”阚寄玄随意道“我付魂灵,现货,都笼在袖子里。”
姬扬即刻回想起先前坍塌压死的一众妖魔,发觉她早已把一切都算了进去。
“依你的意思,我要拿这扇子去哪开刃”
“京城。”女师匠面带歉意地说道“京城竹戏斋,就在缎红坊的斜对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