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我等你来杀我
转眼过了一天,这一天杨树不停的提审陈晓,他知道这样做没什么用处,但就是不想陈晓过得太轻松。另一边医院里的马友贵也醒了过来,得到消息的杨树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来到医院杨树没急着去看马友贵,他就在那跑不了的,他先去询问了医生,这么做是想知道马友贵的具体情况,能不能接受询问?怕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医生的表达很清楚,可以正常询问,看似伤得很重,但抢救及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要是在晚一点可能情况就不一样了。对于这个结果杨树早有预料,但心中还是感到惊讶,这证明了马友贵当时确实非常危险,是稍有不慎就会死亡的程度,但马友贵依旧这么做了,他在赌,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从结果来看很明显他赌赢了,李良死了,自己又很明显是‘正当防卫’,但事情往往不能只看结果,如果只看结果的话,无论什么事情看起来都会变得非常简单,无非就是一个选择的事情,他选择了赌,并赌赢了,皆大欢喜。事情有这么简单么?不是逼不得已的情况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这说明马友贵当时承担了很大的压力,这个压力可能来自陈晓也可能来自李良,也有可能是两者的结合,他认为他已经到了必死无疑的地步了,赌的话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能活,于是他选择了这么做。那现在呢?自己是否能以此为矛,彻底刺穿马友贵的心理防线?别忘了李良确实死了,但还有一个比李良更危险的陈晓活着,自己可不可以借此‘逼迫’马友贵让其为之漏出破绽?想到就做,杨树走进马友贵的病房,马友贵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头,看到杨树走了进来,他对此并不意外,这种场景在他脑海里演示了无数遍了,被审讯时怎么回答,做什么表情,做什么动作,他都想好了。杨树走到马友贵的床边随后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看着马友贵随意道,“怎么样?还行么?”
马友贵故作不在意道,“命大,死不了,就是有点儿疼。”
杨树点了点头,“那你该谢谢我,多亏了我反应快,医生说抢救及时,要是在晚个三五分钟,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马友贵嗤笑一声,“哦,那你现在应该后悔死了吧?”
杨树看着马友贵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马友贵轻呵一声,“我要是死了就没人和你竞争了,最重要的是我要是死了陈晓要怎么解释我和李良同时死在他家的事情?到时候一个竞争对手没了,一直积压的案子也破了,妥妥的人生赢家啊,好像没理由不会后悔。”
听到马友贵的回答,杨树眉毛一挑,“这话可不像是一个警察会说出来的话。”
马友贵撇撇嘴,“无所谓,反正我在你眼里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一说怎么了?说不定我这么说更符合你心中的想法,能更加坚定你想要逮捕我的信念呢?这么一说你也应该感谢我一下,要是我一直正义凛然的,你在怀疑调查我时也许会感到内疚,哪里会像现在这么坚定?你说是吗?”
杨树摇摇头笑道,“看来你现在真的很放松,李良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你的心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对你施加压力,因为你知道他会杀了你。现在李良死了,你安全了,心里的石头被移开了,我理解这种感受,但是你好像忘了,你心里还有一块石头,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块石头更大。我要是你,我就不会因此放松,相反我会更加警惕,你觉得呢?”
马友贵脸色一沉,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但两个敌人和一个敌人的选择,是个人都会选择一个吧?至于所谓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话,马友贵是不信的,谁让他是三人中里面最‘弱’的一个呢?李良和陈晓很明显是同一种人,他们内心是想杀人的,并以此为乐,只有他马友贵是迫不得已,他是没办法才杀的人。当然这些心里话马友贵不会对任何人讲,他只是看着杨树,看看杨树还有什么手段。注意到马友贵的目光,杨树没什么反应,两人打交道的时间并不短,他也没指望三两句话就让马友贵漏出什么破绽,他迎上马友贵的目光继续道,“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是就地反击么?如果你要反击的话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就是我接下来的重心不会放在陈晓身上,我只会盯着你,死死地盯着你!正当防卫?或者是借刀杀人?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听到杨树的话,马友贵脸色瞬间一变,瞪着眼睛问道,“为什么?你就不怕我被陈晓杀死?你就不怕我死后陈晓就彻底高枕无忧了么?你这是宁愿陈晓逍遥法外也要置我于死地?”
杨树看着马友贵摇摇头平静道,“不,有我盯着你的话,你不会有事的。”
马友贵嗤笑一声,“呵,你哪来的自信?李良前脚刚死,你马上就在我这里大放厥词?如果你真能做到,李良根本就不会死!”
杨树看着马友贵疑惑道,“我知道李良死了,我看到他的尸体了,但根据现场的调查情况和陈晓的证词,很容易看出杀死李良的人是你,相反陈晓还间接帮助了你,说他是见义勇为也不为过,难道真实情况不是这样?或者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
说着杨树故作期待的看向马友贵。马友贵呼吸一滞,当然有隐情了,但是他不能说,一旦他换了说辞,他杀死李良的事就不能算是正当防卫了。看到马友贵沉默不语的样子,杨树继续道,“看嘛,陈晓是无辜的,要我说陈晓这体质也是绝了,一有案子就能和他扯上关系,你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李良想杀你,被你反杀,偏偏发生在他家,难怪之前大家都怀疑陈晓,实在是老有人当着他的面杀人,他上哪说理去?看来我这次回去得好好想想了,陈晓还真有可能就是无辜的,我们也不能老盯着一个无辜的人调查,你说对么?”
马友贵看着杨树玩味的眼神嘲讽道,“你说的话你自己信么?”
杨树双手一摊,无奈道,“我也不想相信啊,但没办法啊,事实就是如此,让我不得不信呐,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告诉我的不是么?是你自己选的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也知道自己在面对审讯时会怎么说,你甚至知道后续事情会怎么发展。你看,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你还是选择继续这么做,你一定会承认是自己杀死的李良,你一定会说是李良想杀你,你是被迫反杀,是正当防卫。而陈晓呢?他是你的‘证人’,是见证这一切的人,你需要他为你作证,所以你不会说哪怕一点对陈晓不利的事情。可以说是你让陈晓变得无懈可击,是你让陈晓变成一个‘无辜者’,既然你选择让陈晓变得无懈可击,由你自己来背负一切,那么最后承担后果的就只能是你自己了。也是因为如此,我接下来选择盯着你,这有很难理解吗?”
马友贵愤怒的瞪着杨树,他想反驳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因为杨树说的一点没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由他自己来承担后果有什么不对吗?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李良死了,现场只有他和陈晓两人,那么他和陈晓之间一定有一人是杀死李良的人,而他选择承认是自己杀死的李良,当他做出这个选择之后就意味着陈晓是无辜的,就像杨树说的那样,这并不难理解,甚至就理应如此。但马友贵内心还是无法接受,他愤怒,他委屈,他觉得不公平,他做错了什么?他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错,是李良想杀他,不是他想杀死李良,如果李良不想杀他,他怎么会杀李良?这句话看似是句废话,但谁能理解其中包含的无奈和委屈?只有他自己明白,难道非要让他束手就擒等着被李良杀死才算正常?才算无罪?在知道有人想杀自己后,自己反击还不行吗?在他反击自保后,所有人都把他当做坏人,这公平吗?这难道不让人愤怒?不让人委屈?马友贵强压下内心的情绪,看着杨树反问道,“你觉得我不该杀死李良,好,那么我想问问你,如果我们角色互换,你觉得你会怎么做?”
杨树摇摇头,“不知道,但我绝不会像你一样。”
听到这话,马友贵突然笑了,他感觉很嘲讽,这句话从杨树的口中说出是那么的简单,是那么的随意,是那么的毫无重量。他突然有些释然了,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他自己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只有他自己理解,指望别人理解这才是最可笑的。也许在杨树眼里,自己本身就是罪无可恕的,这里面的逻辑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是个‘坏人’,所以自己做了后面的那些事,而不是一些事情逼得他做出那样的选择。毫无道理可言,只要自己杀了人,自己就是坏人,至于这个被自己杀死的人之前对自己做了什么没人在意,他们巴不得自己这种人快点死,因为自己杀了人,他们在面对自己时会不自在,甚至会恐惧。想明白这些后,他不在纠结,相反他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好奇,他想知道杨树在面对他所处的处境时,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这么坚定?想到这他看向杨树问道,“杨树,你说你之后不会去管陈晓,一门心思盯死我对吗?”
杨树瑶瑶头,“你别误会,这其实是一种保护,有我盯着你,绝不会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
马友贵冷笑道,“呵呵,杨树,现在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你没必要继续这么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吗?无非是想给我压力,你知道陈晓并不无辜,你知道他有很大概率会来杀我,如果我不想坐以待毙,那就只能主动出击,但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有你盯着的话,我没办法主动出击。那我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危险,而且我的心里会非常缺乏安全感,因为我并不相信你能‘保护’的了我,之后我在面对生死危急的时候,我就没办反保持淡定,我会担心,我会着急,这就意味着我会出错。而这就是你的目的,你想借此机会来逼迫我犯错,一旦我犯错你就有机会逮捕我,不得不说,计划听起来非常不错,可行性非常高,不过我还是想多嘴问一句,你真的不怕失败么?你真的不担心我被陈晓杀死,而你最后除了我的尸体什么都得不到么?还是说你觉得我本来就该死,让陈晓杀了我也是个不错的结果,这样一来还有概率可以抓住陈晓的把柄?”
杨树摇摇头,“我和你不一样,相较于你死亡,我更想找到你的犯罪证据,用法律的武器制裁你。”
马友贵皱眉问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刚刚发生李良这一档子事,你是哪来的自信可以保证让我不死?”
“事在人为。”
杨树平静道。马友贵摇摇头,叹道,“唉!人心就像鬼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不想去纠结这个问题了,不过你的方法太麻烦了,其实有个更简单的方法。”
说到这马友贵故意停顿一下,然后盯着杨树一字一句道,“比如我再杀一个人。”
杨树眼睛一眯,“什么意思?”
马友贵解释道,“你看啊,你想抓我,但又没有证据来抓我,起码李良这件事上不行,至于之前你怀疑的那些也一样,没有证据,证据会自己跑出来吗?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证据会变得越来越少,你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小,那你还怎么抓我?想必你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选择用这种方式来逼迫我,但我说了这太麻烦,更简单的方式不就是我在做一起案件,新的案件就会有新的证据,这样一来你的机会是不是更大了?”
杨树被马友贵搞得有些糊涂了,他看着马友贵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马友贵皱眉道,“大体意思上是这么回事,但还不够准确,更准确的说法是我要杀你,你看啊,我要杀你,你就有机会把我抓住,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么?”
杨树先是一愣,随后知道了马友贵的目的,“你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马友贵没有否认,“有这方面原因,但不止是这个,其实仔细想想我的结局好像并没有那么多的可能性,一是我被陈晓杀死,二是我杀死陈晓,但因为你的存在,我杀死陈晓后大概率是跑不掉的。这样看来我的结局好像已经注定了,反正结果都一样,我为什么不选一个相对来说我更喜欢的一个结局?”
杨树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同归于尽,陈晓那里你就不管了?”
马友贵点了点头。这就让杨树不解了,他看着马友贵疑惑道,“是陈晓要杀你,不是我要杀你,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陈晓,你不去报复他反而来报复我?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在你眼里我更可恨?”
马友贵摇摇头,“不是可恨不可恨的问题,是你做错了一件事,而陈晓没有。”
杨树看着马友贵问道,“什么事?”
“你不该逼我。”
马友贵平静道。荒谬!杨树感觉到非常荒谬,“逼你?你犯罪我寻找证据就是逼你?你犯罪我调查你就是逼你?为了防止你再次犯罪,我盯着你也是逼你,那按照你的意思你犯罪后我应该视而不见?这样才不算逼你,是这样么?”
马友贵否认道,“不是这么说的,你可以调查我,可以找证据,甚至可以抓我,这些我都没有怨言,但你没有这么做,你选择了逼迫我,你让我在死亡和认罪两种选择中选一个,这难道不是逼迫么?”
听到马友贵的话,杨树沉默了,他沉默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理亏,也不是认为马友贵说的对而无法反驳,仅仅是他发现马友贵的逻辑已经和正常人不一样了。而这种逻辑是大部分罪犯的逻辑,这种逻辑在正常人看来是荒谬的,是不能被理解的,说的简单点就是大部分罪犯犯罪后都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哪怕被抓,哪怕判决书已经下来了,他们的内心依然认为自己是无辜的,会觉得法院的判决不公。举个例子,一个人贩子拐了一个小孩儿,小孩儿因为害怕路上哭闹不止,人贩子眼看要被人发现,伸手捂死了孩子,而在审讯时警察询问为什么要杀人时,他们的回答特别统一,那就是小孩儿太吵了,怕被人发现,只能捂死掉了。他们会说,如果小孩儿能安静点,不吵的话,他们绝对不会把孩子杀掉的,他们甚至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是‘迫不得已’的,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这种如果受害者不怎么怎么样,他们就不会实施犯罪的逻辑很简单,但简单的可怕,简单的荒谬,因为他们完全忽略了之前的‘因’,他们不会去想是因为他们先拐卖的儿童,儿童是因此受到惊吓才吵闹的,在他们的逻辑里,就是简单的,你吵,那我只能‘迫不得已’杀了你。更有甚者他们还会怪那些受害者,你非得吵,你不吵不就没事了?你安安静静的我怎么会杀你?而此时马友贵的逻辑已经和那些罪犯一模一样了,这也是杨树会沉默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马友贵会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也许现在还会克制,不去伤害别人,那是因为有自己和陈晓的存在,让他无心去搭理别人,如果陈晓和自己不在马友贵身边,马友贵很可能会继续伤害别人,会发展成对方骂了他几句,他就会杀了对方。因为在他的逻辑里,是对方先侮辱的他,如果对方没有侮辱他,他不会杀人,这就给他犯罪找了一个他自认为相当合理的借口,人一旦给自己找到了借口,那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想明白这些,杨树不打算在马友贵身上浪费口舌,他看着马友贵一字一句道,“好,我等你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