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风云落幕
主宴会厅，在陈谨的循循善诱之下，孙瑛丽和孙恒讲述起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远在35年前，甚至在陈谨看来可能远在40年前。
孙恒几乎把能说的都说了出来，孙瑛丽隐藏了一部分，沿用了陈谨的说法，说自己大醉一场后，在酒店醒来，觉得浑身发冷，随后大病一场。
由于病情严重，自己对很多工作都产生了疏忽，给两个家族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经协商，高层将自己逐出核心层，王家也更改了联姻对象。
在故事讲述的过程中，不少记者有过举手的动作，陈谨这次却是没有让媒体发言，他不想打断两人讲述故事的节奏，而媒体那边听着听着也把手放下了。
大部分他们想问的问题已经在故事中被解答了出来。
陈谨眼看两人已经无话可说，媒体一边也不再有记者还举着手，在刻意的保持了一段时间沉默，让众人充足的回味之后，继续了自己的提问。
和记者一样，很多话他在听故事的时候就已经想要提出，但同样和记者一样，记者打断会打破讲述故事的节奏，他自己打断也一样，于是他把一个个问题记在心里，一边听，一边记到了最后。
“两位，非常感谢你们的分享，相信对任何人来说，讲述一段关于自己的痛心的往事，都需要无比的勇气，我真心的感谢两位的配合。”陈谨诚恳的向两人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场边也从媒体开始，响起了阵阵的掌声。
听着掌声渐歇，陈谨把话题引回故事，准备开始提问：“很不好意思的是，我还需要向两位问一些问题，这些问题过后，才能让两位去休息，可以吗？”
“没事，你问吧。”孙瑛丽擦去脸上的泪痕，她刚才尽力的保持着平静去叙述曾经的故事，但还是忍不住流出了泪。不过，即使是流泪，孙瑛丽的情绪也一直没有崩溃，而是一边泪流，一边娓娓叙述过往。
“你有提过，联姻那段时间，你的工作很忙对吗？”陈谨从记忆中将第一个问题提出。
“是的，那段时间确实很忙。”孙瑛丽点点头。
“忙到什么程度，忙到完全没有空余时间吗？”陈谨话语中略带一点疑问，他希望其它人也能抱有这个怀疑，然后再去确信，自己做出的判断比他人强加的会有效的多。
“是的，我已经在无限压榨我自己的私人时间了，包括交通、用餐、休息，我想我都已经压榨到极限了。”孙瑛丽很确定的说。
“我想知道一件事，你的压榨是因为时间不够而逐渐增加的对吗？”陈谨开始了自己带有暗示性的提问。
“是的，因为工作没法完成，或者结束的太晚，我就会考虑增加一部分用时。”孙瑛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听起来像是，你工作的时间变多了，工作的内容却也增加了，是这样吗？”陈谨继续问道。
“好像是的，我记不太清楚具体的工作量了，不过单纯从时间来算，我想工作量是有增加的。”孙瑛丽回忆了一番，还是没法给出一个很确定的答案。
“你当时觉得工作时间越来越长，却依然完不成工作是什么原因？”陈谨问道。
孙瑛丽分析了一下，回答道：“我觉得一方面是越临近联姻，必须立刻解决的问题越多，工作量确实会有所增加，就像是接近年关的时候，工作量会大；另一方面应该也和我个人的状态有关，我感到疲惫和劳累，工作效率不得已的有所下降；如果还有第三方面的话，我觉得这是家族进行的一种考核，高层希望看到我全部的能力，极限在哪里。”
陈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过头向孙恒提问：“孙先生，是所有的孙家子弟都如此忙碌吗？”
“那段时间大家的工作量都有所增加，不过据我所知，并没有像姐姐的那么夸张。”孙恒回答道。
陈谨自然察觉到，在讲述完故事后，孙恒已经下意识的把称谓从直接叫名字“孙瑛丽”改成了“姐姐”，这对陈谨来说算是很可喜的进展。而听见这一声“姐姐”的孙瑛丽更是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她等这一声喊，等了35年。
“在你看来，孙家给你孙瑛丽布置的工作量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的工作量是合理的吗？”陈谨心里有了底，问孙恒问题的时候也轻松了很多，他感觉孙家的两个人和自己已经是统一战线了。
“目的的话，说不好，我大概会觉得和姐姐说的一样，是一种把姐姐当做未来家族继承人做出的考验，想考察姐姐能力的极限。至于合不合理，我个人觉得是有些过了的。我听说过一些做科研的研究员，在项目的关键时期连续鏖战三天，几乎没有合过眼。但是姐姐那个情况不一样，虽然每天有休息的时间，但超负荷工作的时间接近一个月，我觉得即使是超人也不应该这样去使唤。”孙恒的回答还算中肯，也张弛有度，既表面自己个人的不满，也顾及了孙家的面子，因为这就算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毕竟也是孙家的脸面。
“确实，生产队的驴也没干这么多活啊。”陈谨玩笑了一句，调节一下场间的气氛，故事回味的差不多，他还要继续达成自己的目的，一些有点年纪的记者跟着小声的笑了笑，此前稍显沉闷的氛围消解了一些。
陈谨伸出手在空中压了一下，示意噤声，然后继续说道：“相信各位能够判断出来，持续接近一个月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是不是正常考验的工作量。但我更好奇的是背后的原因，孙女士的说法让我很感兴趣，工作并不是不停的布置下来，压的令人绝望喘不过气，而是每当即将完成的时候，又会增加一些，连绵不绝，我没说错吧，孙女士？”
“没有问题。”孙瑛丽点头确认。
得到确认后，陈谨转身面向各大媒体：“各位，我会将一些值得注意的事实一一指出，至于最终背后的原因如何，请诸位论断，而我刚才所言的异常工作量，是第一点。”
“好的，孙先生我们继续。你当年对于孙女士不过问你的想法，就代替你做出选择感到气恼，对吗？”陈谨继续向孙恒提问。
“当年是有一些。”故事都已经说完了，孙恒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没关系，这很正常，我完全可以理解。我好奇的是，你的这种不满的情绪有多少人知道，你有在公众场合表达过这种不满吗？我是指，在你和孙女士在酒吧将矛盾激化之前。”陈谨问出自己实际想问的问题。
“其实在我看来，酒吧见面前，或者说酒吧那段时间的谣言传出之前，我和姐姐的关系并不算很差。而那时候距离姐姐代替我做决定其实已经发生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很严重的影响到我和姐姐的关系。”孙恒回答道。
“我理解了，所以其实在一般人看来，你们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很友好的，我可以这样说吗？”陈谨总结道。
“是的。”孙恒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
“在孙小姐看来，孙先生的描述和事实有出入吗？”陈谨转头向孙瑛丽提问。
“我和孙恒的意见一致。”孙瑛丽答道。
“那我就有些奇怪了，孙强，也就是刚才故事里的小强，他是怎么知道孙瑛丽和孙恒之间存在潜在矛盾的，或者说明明姐弟两人的关系一如既往的好，会什么在几次孙瑛丽提问到小强对两人关系看法的时候，都觉得其实是在互相算计？”陈谨提问道。
孙瑛丽和孙恒都是一愣，他们不是旁观者，其实并不清楚别人是怎么看待他们两人的关系的，就更不清楚小强的想法为什么与众不同了。
陈谨见两人答不出，也没有继续追问，反过来向在场的所有人互动了一下：“看来两位暂时是没有答案了，不如我问问在场的各位。各位中有亲兄妹的，自诩关系不错的，都可以问问自己，两人都有正事要干的情况下，不论是上学还是工作，依然保持每周都要见面，而且见了面也不会觉得腻，没有负担的，请举一下手。”
场边一时交头接耳起来，叽里呱啦一阵讨论之后，零星的一两个人举起了手。
经陈谨采访，其中一对是生活在一起的双胞胎，两人从小关系很好，虽然各种工作但还是住在一起，现在更像是有兴趣相投的合租室友，所以算是完美符合了陈谨说的条件。
其余几人虽然不是双胞胎，但也是家庭原因住在一起，姐弟明明已经各有各的住所还要每周见面的，在场便一个也没有了。
“各位，我做这个调查目的很简单。如果让我作为一个外人来形容孙瑛丽和孙恒姐弟，我选择词汇时都会变得困难，因为能够形容他们亲密程度和互相陪伴的词语更多被限定在了夫妻身上，原谅我的词穷，我只想到的如胶似漆，相濡以沫，长相厮守这类词，连形容这种关系。”陈谨自然有别的词，不过这时候刻意的“误用”，效果可能会更好一点。
“所以我们不妨把思路逆转过来，不去考虑小强为什么怀疑两人关系破裂，而是考虑小强已然认知到两人潜在的问题，以此为基点来思考一下小强是如何得知这一情报的。”陈谨提出一种逆转的思路，不再由因到果，反而由果推因，众人的视野反而一下子开阔起来。
“孙先生，你如果确实向人透露过类似的情绪，或者有人发现了你潜藏的情绪，你觉得会是什么人？”陈谨结束互动，又回到此前提问的模式。
“我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这种人，与我关系亲密到我会向它抱怨姐姐的事情的人，我记忆中应该没有。”孙恒回忆了一番，并没有想起类似的人物。
“没关系孙先生，事情过去太久了，你有所遗忘是正常的，不如我提醒你一下可能的人选，刚才的故事中，你说你刚开始实习那年，幸得一高人相助，只要你有难以解决的问题，你就会去询问他的意见。”陈谨心下有些遗憾，经自己嘴里点出幕后之人和孙恒听到问题即答给现场媒体带来的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不过这也没办法，自己和对方也不会总是同频。
“哦对，在姐姐离开后的一年里，他就离开孙家了，所以我对他印象不深刻，顺着故事倒是能想起这个人，刚才一下子回忆没想起来。”孙恒一经陈谨提醒就想了起来，确实，如果是那两年的自己，就算不会找那高人抱怨，也不会在他面前过多隐藏自己的情绪，特别是自己受他恩惠有一段时间之后，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了戒心。
“实习初期空降高人，决裂之后远走高飞，我在此提出一个可能性，这位所谓的高人便是小强得知姐弟两人关系不好的信息来源。当然我不否定小强有可能就是觉得两人关系不好，或者从其它渠道得知消息，我说过我只负责提供事实和可能性，具体结论我不干扰各位的判断。”陈谨顺着便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各位，不要着急，还有第三点。这个问题要问孙女士，孙女士能不能帮我们回忆一下，去酒吧当天，小强副总和你三个人座位的相对关系。”陈谨不急不忙的开始给自己察觉到的第三个疑点做铺垫。
孙瑛丽没想太久，便回忆了起来，可能对于酒吧的前后确实印象深刻：“我先走到的桌边，所以我坐了远离角落那一排的两个位置中靠内侧的一个，我记得我当时觉得他们两个体格都还不错的男性坐在同一边可能会有点挤，所以主动空出了身边的位置。”
“一开始应该是副总坐我旁边，小强坐对面，后来我见过弟弟以后，是我一个人坐一边，他们两个照顾我的情绪没有让我挪座就挤在一起。”
陈谨点头认可，同时补充解释了一句给媒体听：“孙女士的叙述是故事性的叙述，而且很符合逻辑，我觉得这部分回忆应该是清晰、可信的。”
随后话锋一转，“那么我就又不得不发问了，孙女士和副总与孙恒背对背互相没有看见我可以理解，可小强坐在对面，难道不是一直都可以看见孙恒的背影吗，就算一开始没有认出来，可直到孙恒说话为止，有没有可能小强已经认出了孙恒？”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如果小强提前看到了孙恒，但没有说，还不断提出孙瑛丽和孙恒不和的可能性，那背后的含义就和此前完全不同了。
“各位，也不要忘记，同样有一种可能性是小强却是一直没看见，就看大家更相信哪一种可能。”陈谨话说到一半，扫要看去发见一些自媒体和小事务所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颇有深意的补充了一句，
“过去了35年之久，事实如何我们已经很难确认，不过希望各位报道都是出于自己的考虑和良心，我们的诚意相信各位媒体朋友看见了，但如果各位媒体朋友没有诚意，刻意博眼球发表一些阴谋论，我们也会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这一点相信大家可以理解。”
看到此前关注的几人中，有人明显有些震动，还有的则是一脸不屑，陈谨也不再废话，真要有人作死他也没办法，蠢人会把陈谨的一番话当做威胁，但聪明人知道这是一个善意的提醒，作为体量小的自媒体，知道了孙家和王家的隐秘还出去乱说的话，恐怕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最后一个问题了，最后这个问题可能要让一直没能说话的王先生出场回答一下。”陈谨一脸笑意的看向王有德。
王有德有些好奇，这时候居然还有自己的事情，本来以为已经进入到自己的看戏阶段的王有德又紧张起来，准备回答陈谨的问题。
“王先生，你觉得当时的孙女士要说软肋的话，会有什么软肋。”陈谨问道。
在场许多人都觉得陈谨在明知故问，但王有德是装糊涂的高手：“陈先生，我不觉得孙女士有什么软肋，在我看来，她是一位优秀而努力的年轻企业家。”
“那我换个问题，在你看来，小强当时阻拦孙瑛丽去追弟弟是一个合理的选择吗？”陈谨听着王有德的回答摇了摇头，选择换了一个角度问道。
“我个人觉得，还算合理吧。”这些问题陈谨本来可以提问孙瑛丽或者孙恒也是一样的，或者说其实陈谨提问那两人才更合适。王有德觉得陈谨问自己一定是有所图的，所以明知陈谨想要得到的答案，但都偏偏反着说，看能不能提前勘破陈谨的目的。
陈谨听完呵呵一笑：“是你觉得合理还是你觉得这么做对王家合理？”
陈谨的话已经是意有所指，刚才的故事到快讲完的地方，说道孙瑛丽当天之后大病一场，王有德便听明白，酒吧当晚出了问题，导致了孙瑛丽的怀孕。此时陈谨在问什么，王有德自然能听得出来，是小强阻拦孙瑛丽导致其后来喝多，最终引发孙瑛丽怀孕的事。
换句话来说，孙瑛丽后来失魂落魄让王家白得很多产业，究其根本可以追溯到小强阻拦了孙瑛丽去追孙恒。
但王有德决定装傻到底：“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小强不是也说了吗，那时的孙恒在气头上，我觉得阻拦孙瑛丽是合理的啊。”
陈谨又是摇头：“好吧，无论如何，我提醒各位。如果真有人要在孙恒身边安插高人，同时让小强这么一个人物叛变孙家，背后所需的能量可不小，我只提供可能性，信不信就看各位了。”
王有德自然不能放任陈谨这么说下去，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听见台下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虽苍老但仍洪亮有力。
“够了，王有德，你下去吧，我事情已了，我来说两句。”说话之人正是此前不愿现身的王家家主，只见他在众人的眼光中三两步走到宴会厅中央，一把稳稳接过王有德递过的话筒。
“王家承认在35年前两家第一次合作中曾经涉计陷害了孙瑛丽女士，以谋取合作中更大的利益，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家首脑人员都已全然换过一批，没想到有人旧事重提。不过做了就是做了，王家愿意为当年的行为负责，正好借本次发布会，王家打算和孙家签订新一批的合作事宜，届时王家愿意让利一部分，作为当年的补偿。”只听得唐家家主不容辩驳的将一系列决定说出。
王家确实没有被逼上绝路，但也没有被逼上绝路才说的必要。经高层的紧急商讨，决定对孙家做出补偿，主要是据王家的推算，延续两家合作所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为当年犯错做出弥补所需花费的成本要高。
同时，今日的发布会如果真的没个结果，任由媒体去传播，那结果未必会比主动承认来的好，正好发布会一开始就说过两家要继续合作，不如就用合作的命头盖过风波。
决定是整个王家高层的决断，王家家主则是作为代表，将这件事情公布出来。
孙恒一听便知，这应该是代表了整个王家高层的意见。但他没有立刻同意而是看向了孙瑛丽，孙瑛丽见状先是笑了笑，随即点了点头，孙恒得到姐姐的回应，于是答应道：“孙家也是正有合作的意思，正如主持人一上来的所说，过去的都已过去，两家将迎来新章，今天过后，凡王孙两家旧事再不重提。”
陈谨也没被这突然的变化吓住，带头举起酒杯，并随口说出两句贺词：“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两家涅槃新生，再创辉煌！”
众人愣了一下，也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纷纷举杯。
“涅槃新生！”
“再创辉煌！”
（ps：6000字大章，为保证剧情连贯没有分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