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联姻乱局（3）
联姻将至，孙瑛丽忙的脱不开身，每次紧急的工作刚刚结束，下一个加急的报告就会被送到她的手中。等到加急的事务一件件处理完，日常工作就已经堆叠到不得不立刻处理的地步了。
还好这样的日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期限所在，联姻当日，或者最多联姻后的一两周内，这种不正常的忙碌就会告一段落。
长达一周的时间，孙瑛丽在意志力的捆缚之下，强撑着自己的身体超负荷的工作。她将自己的午休从两个小时改成三十分钟，去除掉午餐的时间，每天只有不到十五分钟的午睡。
可无论周遭的环境多么吵闹，只要孙瑛丽在办公椅上一躺，她几乎就会立刻入眠。然后在午休时间刚过，铃声响起的前三秒里，神经又瞬间绷紧，从座椅上忽的弹起，恢复到工作的状态。
孙瑛丽临时租下了就在公司大楼旁的一个单身公寓，里面只有一张床和独立卫生间，能勉强满足她最基本的需求。没什么办法，事出紧急，她没法再分神给自己找一个正在招租又近又合适的临时住宿。
幸好，在疯狂的一周过去后，今晚她赢得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在休息和去找弟弟中间犹豫了一会，副总和小强来到了办公室，邀请孙瑛丽和他们一起去喝两杯放松一下。
本来是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员工，知道了今天能提前收工，决定几个人私下聚一下，发泄一下压力。小强恰好听到，就拉上副总提议完全以自愿为原则，想加入的朋友都一起去放松一下。
眼瞅着接下来两周不见得还能有这种好机会了，同时许多同组的人关系也十分紧密，这一周下来又没时间关注社会热点，能和了解自己这一周状态的人待在一起，吐槽吐槽这要了老命的工作，算是很好的放松方式了。
组内很多人也就都响应了这个提案。
副总和小强便也来尝试性的邀请了一下孙瑛丽，虽然一般这种场合，老板出席会给其它人压力，但是就之前团建的经验来看，孙瑛丽也相当明白团建和工作是完全两码事。
一到团建的位置也不说要给大家讲两句，也不总结工作，就一个人安静的找个角落，招呼几个私下里比较熟悉的人聊天喝酒，算是非常体恤员工的心情了。
组里其它人也就乐意看到孙瑛丽跟着来团建，有的人还特别请求了副总和小强，一定要把孙总也带上。
孙瑛丽纠结了一番，还是接受了两人的邀请，倒不是不想辜负别人的期待，在她眼中这些期待和人情都是可以日后弥补的，比不上见一见弟弟来的重要。
但她还是留了下来，一方面，上一次见面弟弟说了他和人私斗的事，想让自己不要联姻，孙瑛丽害怕弟弟见了自己又开始闹情绪。相反，只要两人暂时不见面，孙瑛丽相信弟弟还是很理性的，大局当前不至于胡闹。
另一方面，她也真的很需要休息一下，在出租屋和团建消遣，对她来说是差不多的选项。顺带着，自己可以去现场看一看，提醒大家不要喝的太多，虽然可能会有点扫兴，但是第二天还要继续工作，要是很多人都喝蒙了，那些工作只能是压到包括她本人在内的同组其它人的身上。
孙瑛丽想着想着，有些自嘲。当初自己还嘲笑《演义》里的诸葛武侯，事无巨细最后把自己累死了。原来这只是一个视角的问题，要是坐在蜀国丞相的位置上看，也许也就如自己一般，是不知不觉间习惯性的就去操劳，去担忧，作为一个实干的人，就忍不住去把关，去亲自查验。如果不是工具先进，大概自己也会累死在奔波的路上吧。
在孙瑛丽疯狂工作的一周里，虽然孙恒的工作也比平常有所增多，但最让孙恒烦心的事情，并非是工作。
尽管孙恒在公司内部的会议上要求大家专注于工作，谣言却依然无孔不入。
一周的时间，孙恒的耐心逐渐到达了极限。
等不来姐姐，他决定主动去找，大不了自己可以守在企业大楼的门口，等到姐姐下班吃饭的时候总是可以聊上几句。如果姐姐实在忙碌，这样也不会额外占用姐姐的时间。
说做就做，孙恒加紧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后，将一些剩余事务托付给自己的副手，便前往了姐姐的公司。
正巧碰上提前收工的孙瑛丽工作组，看见姐姐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前走，孙恒稍加分辨，看众人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应该不是公务出行，那就是团建了。
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把姐姐拦在路中间说话总是不太应该。孙恒想明白了情况，便默默的跟在了队尾。
一行人选了家附近还算上档次的清吧，临时包场，分开坐了进去。
老板是刚打扫完店面，把营业牌挂上的。毕竟现在甚至还不到晚饭的时间，一般不是酒吧的黄金时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一大批人这么早就来酒吧。
队尾几个人在孙恒刚跟上的时候就认出了孙恒，在孙恒的示意下，没有立刻通知孙瑛丽，几人聊着天也走进了。
老板看后续似乎没有人了，将刚挂上的营业牌子换回歇业，转头进去开始在会员群里发布临时歇业通知。
孙恒作别了几个热情的组员，朝着孙瑛丽那一桌走去，走到附近，却是听到了姐姐那一桌正在聊的话题，正是自己所关心的谣言一事，于是转身在隔壁桌坐下。
孙瑛丽喜欢坐在角落，隔壁桌正好空出来，姐弟两人就这么背对着背的坐了下来。
“先生，喝点什么？”一个服务人员一手拿着菜单，面带微笑的递给孙恒。
孙恒想要偷偷听听姐姐对谣言的解释，虽然他觉得自己去问差距也不会太大，但是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自然更好，毕竟自己是谣言中的正主。就算姐姐不会骗自己，但因为避讳或是考虑自己的心情，对部分情况隐而不说，却是很可能的。
孙恒是正常从名牌小学，升的一中，虽然受到近一年实习以及社会观念的一些影响，有尝试着喝一些酒，但他本人其实喝不了多少酒，也完全不喜欢喝酒。
看到服务员还在微笑的看着他，害怕再不回答会引来姐姐那一桌的关注，孙恒随手用手一指菜单，然后用手指比了个数字1，然后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挥手让服务员离开。
服务员业务很熟练，来喝酒的人心情烦闷是很常见的，记下孙恒点的酒，微笑不减的走去了下一桌。
孙瑛丽一桌也很快点完单，服务员很快把两桌的酒上了上来，还帮各人倒了第一杯酒，然后迅速的回避开了。
服务员心中默默给角落这批人打了个叉，在角落几个人一起喝酒，那通常就是有话要谈，如果不是客人招呼，自己便不会主动过去。就是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犹豫的小哥需不需要服务，服务员边想边看了一眼孙恒，正好和孙恒对上了视线。
孙恒见服务员临走好像看了自己一眼，没来由的有一些紧张，其实自己被发现也没什么，可是决定暂时隐藏之后，现在有点一惊一乍的。
孙恒镇定了一下内心，把视线移开，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服务员倒好的酒，假装是开始喝闷酒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的样子。
可酒刚一入口，孙恒差点把酒给吐了出来，拿过酒瓶一看，怎么是个高度酒，还出奇的辣嗓子？
运气真不好，随便一指能指到这么独特的品类。
算了，就这样吧，大不了自己不喝就是了。
看着服务员身形走远，小强有些懊悔的声音传了过来：“孙姐，你看我真是的，我怎么想的，说话没过脑子。没事您不用回答，我们聊点别的。我先干一个，算是给你赔罪。”
“别，不用。酒喝这么快伤身体。我倒觉得这不算什么事，你说的那个谣言我也听过了，聊聊也无所谓，谣言而已没必要讳莫如深。”孙瑛丽倒是没有责怪小强，反而落落大方的主动聊起。
“弟弟他很有经商的天分，他是我眼皮子底下看大的，我比其他人更清楚，不过我也确实如谣言所说，不想让他经商。”出乎小强的意外，孙瑛丽并没有开口就否认谣言，相反还肯定了其中的一些说法。
“啊，照这个意思，难道谣言……不过，我们也能理解您当时的想法，您后来不也没继续阻拦了吗？”副总闻言有些震惊，心里对这对姐弟关系的看法，一下子变了个味。
“如果您想，我们其实很容易做到一些事情。”小强倒是比较冷静，他接触孙瑛丽的时间还不算长，受到的冲击不算太大。
“你们在想些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们这行太累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我不希望他也受这份苦，仅此而已。”孙瑛丽听出两人是误会了，有些哭笑不得。
“我还以为您真是想独揽资源呢。”副总吐出一口气，没想过有没有可能孙瑛丽在说反话，试探自己的态度。
但小强留了个心眼，选了个两头都不会得罪孙瑛丽的说法，“不论如何，您分到额外的资源把企业给做出了成绩，也算是没浪费弟弟的付出。”
无论孙瑛丽是想拿资源还是保护弟弟，这句话都算得上是在宽慰孙瑛丽。
不过孙瑛丽听着有些不自在，这话里话外感觉还是在说孙瑛丽是借着弟弟的资源在把企业做起来的，孙瑛丽此前并没有这么想过，她一心觉得自己是为了弟弟好，一直也就没往这一层想。
此时小强把这话点了出来，孙瑛丽才觉得自己发展的如此之快，背后确实有因为弟弟不参与实习，而额外分到资源的缘故。她本来觉得所谓谣言就是自己的竞争对手用的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全是恶意中伤。
现在看来，倒好像也有点根据，自己的行为在外人眼中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在孙恒眼中，也是有所变味的。
孙瑛丽心中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在你们看来，我做的这一切，是对孙恒好吗？”
“我觉得是的，我认识一些敬职敬业的老教师，他们也会希望孩子未来从事教师以外的工作，我问过他们的想法，就只是心疼孩子，不希望孩子太过操劳而已。”副总回答的很快，他不希望孙瑛丽感到自责。
小强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事，你按心理的想法说就行。”孙瑛丽看出小强似乎是有别的想法，但是有些不敢说出口。
“我也觉得应该是对弟弟好吧。”小强憋了许久，只说出短短一句。
孙瑛丽沉默了，小强不确信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他的真实想法。
三人沉默片刻，只有倒酒和一饮而尽的声音。
“你们觉得我做错了吗？”孙瑛丽语气有些哀伤，她很少以这种向人求助的口气说话，关心则乱，也许她可以看透无数商业对手的心理活动，但她现在对孙恒的想法却无从确定。
“你当然没错，你关心弟弟怎么会错。”副总安慰道。
“我也觉得你没错，是我，我可能也会这么做。”小强也安慰道。
都是安慰，但其中差距，不言自明。
孙瑛丽看向小强，此时，小强的外形变得格外有杀伤力，孙瑛丽无意间把眼前的小强和当年被自己抛弃在楼道的男生的身影再一次重合了起来。
听着小强诉说出不信任，就像是无数个噩梦里，那个身在楼道的人站起身来，向她追问：“你为什么抛下我？”
“我没有想抛下你。”孙瑛丽在梦中大声的否定着。
“但你这么做了”梦里的声音挥之不散，每次醒来的萦绕耳边。
而这一次可能受伤的是弟弟，弟弟会不会也像小强一样想，积毁销骨的道理自己也懂，会不会是自己小看了谣言。
“小强，那如果你是我弟弟，你会希望我怎么做，你希望我向你道歉吗，还是你想要一个解释？”孙瑛丽几乎没喝酒，但此时却像是有些醉了一样，有点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庄重。
副总此时突然意识到，孙瑛丽本人，所谓的孙姐，孙总，现在不过20的年纪。
“孙总，你是说谣言是真的吗？”小强没有回答，而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不是真的，我没想阻碍孙恒，从来没有，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活的快乐和幸福。”孙瑛丽回答道。
“但那是孙总你想象中快乐和幸福的模式对吗，而不是你弟弟孙恒的。”小强似乎有些醉意，但说出来的话还算中肯。
“那你觉得我就应该看着弟弟和我一样走进泥沼里吗？”孙瑛丽伸手打断了准备圆场的副总，继续向小强问道。
“那你至少应该和孙恒商量过，再替他拒绝实习，或者在孙恒过问到相关问题的时候主动坦白，而不是等到他已然知晓以后，才被迫承认。你这样不是对他好，更像是单纯的占有欲。”小强有些上头，没有退让，反倒和孙瑛丽争辩起来。
副总在一旁看愣了，他赶紧拉了拉小强的衣角，然后说道：“瑛丽姐，那都是谣言里瞎说的，你们姐弟肯定是商量好才决定的，你别理小强说的胡话，他应该是有点喝醉了，把谣言当真了。”
小强却是推开了副总的手：“才不是，如果真是说好的，怎么会出现孙恒后来独自申请实习的事。”
副总还打算为孙瑛丽辩解几句，但见孙瑛丽摆了摆手，“小强说的是真的，我确实没找弟弟商量。”
副总哑然，孙瑛丽一口认下，他有些发愣，同时也是不知道说点什么，脑海中念头不断闪过，却没想出一个好的台阶。
“孙总，小强他醉了。”副总眼看场面又要沉默下去，不得已开了口。
“醉了好，醉了容易说真话。”孙瑛丽此事心并不在小强上，她是有容人之心的人，何况小强也没说半句假话，她只是很在意小强说的这些话，越想她越觉得弟弟心中恐怕是有所怀疑的。
“孙总，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就是想知道，谣言到底有多少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一点没有针对弟弟的想法？”看见孙瑛丽沉默的样子，小强揉了揉脑袋，给孙瑛丽道了个歉。
“这件事不在于真相，而在于你们怎么想，谣言是不是真的其实根本无所谓。”孙瑛丽解释的有些累了。
“咣当”
隔壁桌传来一个酒杯落地的声音，全场的眼光都朝着声音的方向寻去。
“不，有所谓，我很有所谓。”孙恒眼中带着泪光，看着姐姐，桌上那瓶辣口的高度酒，不知不觉被喝去了三分之一。
“求求你，姐姐，告诉我，这些谣言都是假的，不要再认可谣言里说的话了。”孙恒话里带着悲伤。
“可我不想骗你，你刚刚就在听了吧，那些事都是真的，但我绝对没有想要害你。”孙瑛丽声音逐渐颤抖起来，她奋力的否定着。
“可你那么做了。”脑海里一个梦魇如是说。
孙瑛丽的世界像是失音了一般，她盯着孙恒的嘴唇，每一个字的口型她在梦里见了无数遍。
像是某种迟而未决的宣判，话语声在孙瑛丽的感知中被无限拉长，缓慢的逐字逐句的组成一颗子弹。
然后，裹挟着令人窒息的风声，击中孙瑛丽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