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三章
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拉开，蹲坐在廊下的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又火速把脸转到一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其实和微芒预想的不一样，顾明曦并不是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相反，在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不过有一点微芒猜的不错，对于陆微芒这个亲妈，顾明曦心中的感觉，的确十分微妙。
一方面，他本性中对母亲的向往让他忍不住关注她。另一方面，长久以来在顾家遭受到的歧视，让他非常在乎网上那些有关于她的传言。
他才十岁，还分辨不清是非，只知道因为这个妈妈，让他从小到大受尽了辱骂和嘲讽。
作为顾家第一个孙子，顾明曦小时候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孙辈，怎么样也不会被亏待。
但在六岁那年，顾恒结了婚，同时有了新的妻子，还带来了一对只比他小两个月的双胞胎，顾明曦的地位顿时一落千丈。
顾恒本来就不喜欢他这个儿子，如果不是被老两口硬抢回来养，他或许连认都不会认。
那些年他也一直被扔在老两口身边，平时很少见面，见了面也懒得搭理。
等到结了婚，得知心爱的女人也早就给他生了个孩子，还是双胞胎，他心里乐开了花，哪里又会记得前面那个私生子？
而顾家老两口呢？
倒也不是完全不关心他，但对他们来说，儿子的意见永远是排在最面前的。
更何况他们也比较担心，要是把孙子教得太好，给得太多，等他长大了，开始和弟弟抢东西了该怎么办？
兄弟阋墙可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而婚生子和私生子之间，天然堤隔着一道鸿沟。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开始刻意忽视顾明曦，让他孤立无援，处处被人刁难。
而他的身世，真是被瞧不起的最大原因——如果不是他亲妈是个不要脸的下流女人，顾家又怎么会这么对他？
同辈的欺凌，长辈的忽视，让他一边极度自卑，一边又极度自傲。
他无数次地想要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但在真正被指着电视上的丑闻，告诉他那就是他亲妈的时候，他是难以接受的。
他恨她为什么那么卑鄙无耻，恨她为什么要生下自己。
而内心深处，却又忍不住想要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抛弃，这么多年从来不来看望自己。
抱着这种心情，他小心地观察着那个女人。
发现她果然冷漠，脾气不好，而且非常愚蠢，是个没有任何一点长处的女人。
唯一比较突出的一点，大概就是长得漂亮。
就比如现在，她仅仅是站在门边，那灰扑扑的古旧木门，就忽然间变得不一样了。仿佛一下子就从山间茅扉变得古韵古香起来。
笃笃笃，当高跟鞋底敲在青石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顾明曦忍不住紧张起来。
他下意识就要发脾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一只奇形怪状的狗，让他一下子愣住了。
那狗并不大，看上去大概还没有断奶，只是个狗崽子。
但它长了一对翅膀，忽闪忽闪地驮在背上，一身雪白的长毛，看上去柔软又蓬松。
此时它歪着个小脑袋，眨巴着蓝盈盈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天真又懵懂。
顾明曦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连连后退，差点儿一屁股栽到门边上。
他有绒毛恐惧症，看见毛茸茸的东西就害怕，更不要说眼前的这只，简直是个绒中怪兽。
顾明曦只觉得呼吸都快不畅了，幸亏那怪狗崽子只是在原地站着看他，并没有猛然靠近，不然非得把他吓哭不可。
和信心满满的微芒，以及一脸冷酷，但是内心快被吓哭的顾明曦不同，此时网上，为小奶狗尖叫的声音此起披伏。
【我的天啦，好美貌的修狗狗，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是什么品种，居然有翅膀，是天使狗吗？】
【肯定是基因突变啦，现实中怎么会有天使狗？】
【什么天使狗，绒毛道具还差不多，你们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都看不出来！】
【管它是不是道具，好看最要紧。这狗卖不卖？我买了。】
【长白毛蓝眼睛，是萨摩吗？有没有课代表？】
本来顾明曦和微芒这边就是特殊嘉宾的镜头，观众最多。
因为一只小狗崽，他们的热情一下子被调动起来。
然而狗崽子的主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微芒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问：“现在是午饭时间，你怎么在这里？”
顾明曦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是不想吃饭，但之前做饭的时候，顾明智那个家伙死活说要吃菠萝饭，于是所有的米都被塞进了菠萝里，等他发现已经晚了。
其他人都说无所谓，但他对菠萝过敏，根本不能碰那种东西。
当然过敏这种事情很常见，但他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因为这种事关身体的隐私被曝光，是很容易被针对的。
虽然才十岁，但顾明曦已经做好了未来接手顾氏的准备。
不论顾明智和那两个家伙满不满意，他的手里，毕竟拥有太爷爷赠与的股权。
因此，顾明曦宁愿假装发脾气饿自己一顿，也不准备把自己的秘密曝光在别人面前。
现在被微芒这么一问，他有点委屈，嘴巴上却强硬无比。还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我吃过了。”
“既然吃过了，就帮我看狗吧，我有事出去一趟。”微芒哪里知道他在撒谎？随口说了一句，便径直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一走，那一人一狗便开始了长时间对峙。
直到接到命令哄小孩的狗崽决定主动出击，率先做出反应。
却不想它才刚向前一步，那明明只有十岁，身高已过一米七的半大少年，居然比耗子反应还要灵敏地，一下子窜到了风箱上。
狗崽震惊无比地瞪他半晌。
须知出道（生）至今，它向来都是人见人爱，狗见狗舔，就连脾气最坏的深渊魔狼，也拜倒在了它毛茸茸，棉花糖一般的可爱皮毛之下。
这还是有生之年头一次，被人这么嫌弃。
无往不利的狗崽怎么能接受这个现实？
于是它立刻张开翅膀，呼哧呼哧飞了三尺高，一定要让那不长眼的小子仔细观摩一下自己的美貌。
哪知道它刚一起飞，风箱上的少年就蹦到了地上。
然后一个追一个跑，巴掌大的院子里，全是他们虎虎生威的身影。
顾明曦简直要疯了。
他是一边寒毛直竖，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毕竟看到一只会飞的狗，谁也不可能淡定得了。
但是回头看一眼，就看到狗崽那一身毛，瞬间又被吓得寒毛直竖，只能歪着头继续跑。
一人一狗跑成了风暴。
网友们都要被他笑死了，哈哈哈全是感叹号。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疑惑那狗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就算是道具，也太过真实了。而且狗崽居然会用？
好吧，它飞行技术还不熟练（主要是太小，羽毛还没长齐。）飞得跌跌撞撞，但这不能否认它会飞的事实。
只可惜直播是单向的，没有人能解答他们的问题。他们只能一边疑惑，一边哈哈笑。
而贡献出自己爱宠的微芒，对此一无所知。
她想要给小屁孩一个和宠物亲近的机会，也是真的有事要出门。
从祭献者的记忆中知道，她自从回到村里后，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就直接把自己的手机停了。
网上铺天盖地的骂声让她无法承受，断网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现在换了微芒，她当然没有那个顾虑，所以想去村口唯一的小卖部把停掉的话费缴齐。
却没想到话费交了，手机依旧没网，说是这一片的网都出了问题，正在抢修。
微芒白跑一趟，回来发现顾明曦还在廊下坐着，和狗崽子相隔十万八千里，完全没有亲近的意思。
难道是不喜欢毛茸茸？
不，绝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能够拒绝毛茸茸的生物，如果有，那一定是还不够毛茸茸。
微芒淡定地想了想，下次应该把狗崽换成兔子。
等她抱起奶狗回到里面，浑身僵硬的顾明曦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饿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回房休息。
房间是木质结构，因为常年无人居住，难免有一股闷热潮湿的霉味。
即便经过紧急打扫，也依旧改变不了这一点。和顾明曦十年来生活过的地方，更是天差地别。
环视这狭小的房间，他忍不住想，自己的母亲，多年来就住在这种地方？
这么一想，又觉得对方比自己更心酸一点。
却不知道，此时的微芒，也正在对着房子纠结。
祭献者的这套房子，是老道士留给她的，是他出家之前，俗家时的家。
后来因为家里的兄弟考学离开，父母又双双故去，就把这房子留给了他。
因为是有年成的老房子，老道士没舍得拆，就那么放着，每隔段时间回来打扫一下。
后来收养了祭献者陆微芒，才重新派上用场。
这是一套两进的宅子，分为前后两部分。
外院是东西各两个厢房，都不大。上五个台阶，是一个台子和一堵墙。
墙中间一道门连接后院，后院房子多一点，分为正房和东西两边的厢房。
其中西厢房带着一个三层高的雕花木绣楼，是女孩子住的地方，从前祭献者回来时就住在那里。
这些房子由于全都是木质结构，再加上年久失修，一眼望去，就给人一种破败灰暗的感觉。
哪怕祭献者回来后，为了转移注意力，每天忙忙碌碌，把它们打扫得干干净净，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想要住人，也不是不可以，但随时漏雨的感觉，还是很不爽的。
微芒本来不打算在这里常住，但既然交易目标已经到了这里，她当然不可能一个人走。
因此在离开之前，她还是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的。
何况她还想要拉拢交易目标的心，好把对方的抚养权抢过来，好好整理一下住处的，当然是必要的，
毕竟人都是视觉动物，一个优美的环境，比较方便拉拢感情。
并不承认是自己吃不了苦头的微芒，轻易地说服了自己，于是从空间里拿出仅剩的两颗最小的魔法石中更小的那一颗放在院子中间，开始布阵。
若在以前，这种只够半个院子的阵法，她是绝对不屑一顾的。但有什么办法呢？她是从战场上被召唤的，当时她跟着自己老师，和对面的敌人打得热火朝天。
然后一个火球直直地朝她飞了过来，微芒空间里的魔法石已经消耗殆尽，整个人也魔法透支快站不起来。
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嗝儿屁时，忽然感应到魔法波动，于是想也不想就回应了召唤，这才逃过一劫。
就是没有想到会换了一个世界，直接穿进小说就是了。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这多亏了祭献者的召唤。
所以她准备好好完成和她的交易，并且不介意除了保住那小孩的命之外，再多给一些优待。
隔着一堵墙，顾明曦一无所知，蝇眼暂时也还没有飞到微芒的内院。
所以没有人看到，在阵法完成之后，随着几声咒语念动，那小小的院子瞬间扩大了三倍。
开满花朵的桃树拔地而起，随着几许微风吹动，花瓣掉落，很快结成果实。
果实成长，变色，不到一分钟便已成熟。
而绕着西厢阁楼蜿蜒而上的白色藤蔓，一边攀爬延展，一边展开花叶。
那花是蓝色的，轻灵纤细，散发着淡淡幽香。
庭院中央，原本不太整齐的青石板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绿色草坡。
草皮周围，各色玫瑰层层盛开，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浓烈的玫瑰花香迎来了蜜蜂和蝴蝶，让小院一下变得生机勃勃。
到了这个时候，微芒才把养在空间里的花精灵和小蘑菇放出来，让它们在花丛中玩耍，顺便帮她养一养花。
而身后的房子，已经变成另一个样子。
即便还是木质结构为主，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破败。反而处处精巧雅致，充满了韵味。
做完这一切，微芒准备上楼休息。
偏这时候有人敲门，微芒没动，听到声音的花精灵飞去把门打开。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群人，其中一个，居然是害得祭献者身败名裂的郑雨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