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走进房间，望见熟悉的落地窗，望见柏城熟悉的背影，骆南音想要出声呼唤，却又不敢。可没想到，柏城虽然没有转过身来，却像是觉察到了骆南音的存在般问道：“南音，是你来了吗？”
骆南音往前迈了一步，想要靠得离老板近些，可到底还是没敢这么做，只是在沙发旁住了脚步，回道：“是的，老板。是我。”
不知怎的，这会儿她心里涌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期盼老板开口，却又害怕他开口，只觉得这会儿附着在他身上的那种淡淡的伤感，让她感到既难过又害怕。
这种感觉很熟悉，在新学期伊始离开家的时候，在毕业季来临的时候，在和最好的朋友分别的时候，她总是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却又拿它无可奈何。
柏城终于转过身，在仔细地打量了骆南音一阵后，忽然笑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嗯……挺好的……”骆南音回答，声音却低得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清了。
“写歌、练歌什么的都还顺利吗？对市场的敏感度保持得还好吗？”
“嗯……勉强还算可以吧……”
“差不多也快半年了，这小半年的时间里，在万影传媒呆得还习惯吗？”
“当然……老板，您……”骆南音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您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柏城有些意外，但这阵意外持续的时间并不久。他向着骆南音走过来，在沙发边停住，又在扶手上坐了下来，一如他初次面试她时那样。但这一回，从他口里出来的话却不似先前那般给绝望的她以希望，倒是让此时的骆南音在一瞬之间便凉掉了半截的心：“你有考虑过……离开万影传媒去别处发展吗？”
站不稳，面前柏城的面孔也跟着变得模糊，骆南音想要强迫自己立定，可还是在一瞬之间失掉了平衡，亏得柏城伸手将她搀住，她才没有就这么当着他的面狼狈地栽倒在这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谢谢……”骆南音出于习惯这般回复，却在话刚出口的那一瞬觉察出了不对劲，一股无名火也随之蹿上心头，“老板，您刚刚问我有没有考虑过离开万影传媒去别处发展？这到底是我听错了，还是……”
“不，你没有听错。”可没成想，柏城直接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连一点儿幻想的余地都没留给骆南音，“其实我问你这个问题，并不是想得到你的回复，而是想借此给你建议。”
“给我建议？”骆南音只觉得心儿都跟着凉了，“您这是要赶我走吗？”
“不，我没这意思，南音。我说了，这只是我的建议，最终是去是留，选择权在你手上。”
“可是为什么？老板您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难道……难道是因为蔡闲？”
“蔡闲？你和她怎么了吗？”柏城看上去有点疑惑。
“不……没有……”骆南音慌忙掩饰，想要找些别的话题来说，却在片刻之间失了言语，只是感觉到一种深切的难过，引得她禁不住抽了一下鼻子，感到心里苦涩极了。
见她这般，柏城笑着引她在沙发上坐下，也不再问她先前那个问题，而是直接另起了一个话题：“南音，你有养过月季花吗？”
“什么？月季花？”骆南音不明白老板这是什么意思，可还是诚实地答道，“不，我没有养过。”
柏城点点头，将目光放空在对面空白的墙面，说话的语气仿佛在回忆一段遥远的往事：“我有一段时间很痴迷于养月季。一开始只是为养而养，只不过是想为家里增添些许生气，可后来就渐渐地迷上了。”
“嗯……”骆南音点头，表示她有认真在听。
“在我养的那些月季里，有一些是摆在室内的，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温室环境吧。还有一些被养在室外，成天风吹日晒虫咬雨淋，过着与野花无异的恶劣生活。
“这按说在屋里，风吹不到，雨打不着，温度又正是相宜，那些幸运的月季该开得很美才是。可你猜，最后胜出的是哪一方？”
“您都这么说了，自然是在外头过着恶劣生活的那些月季了。”
“不错。这真让人无法理解，是不是？
“所以有时候，每每我想起这件事，就总是禁不住要对自己生出怀疑。
“我怀疑是不是我的公司就像是一个天然的温室，而在这个温室里头培育出来的歌手，在那短暂的花期过后，不论愿与不愿，都将要迎来无奈的凋零。
“我总想着，是不是对于温室里的花朵来说，盛开的时光都是特别短暂的呢？
“这些年，我们公司也就出了一个方晴，而她现在也几乎快要过气了。说实话，这让我感觉挺挫败的。而更讽刺的是，阻碍我们公司的歌手发展的，往往不是他们的业务水平，而是公关方面。
“这也就是说，我们公司的公关水平一直远远低于同行。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这些年，由我负责的歌手一旦红了，我总是建议他们签约新的公司，或是自己开工作室。虽然有时候我也挺舍不得的，可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前途着想啊。
“南音，我不想看到你成为下一个方晴，那么你自己呢？你自己对这件事又怎么看？”
骆南音怔怔地望着坐在她身旁的老板，只觉得对方的面容在这一瞬变得陌生了。她一时之间无法给出答案，因而只能选择沉默。但她明白，沉默终究不能替代回答，不论她的内心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她到底还是要给到老板一个明确的答复。
十月的阳光或许是一年之中最为美好的，它不再似盛夏时节那般灼人，亦不似腊月时分那般冰冷，它那么灿烂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暖，让人只要置身其中，便能对未来生出无限的希望。
迎着这样的阳光，骆南音站在公司大门口，静静回忆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只觉得一切都遥远得像一场梦。
昨天，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她到底还是回复了柏城“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今天早上，她来公司收拾自己的东西，得知她即将离开，夏筱桃慌忙过来和她告别。或许知道有些事不该多问，她也就没有缠着骆南音问个没完，只是带着笑意祝福她到了新公司要加油，祝愿她前程似锦，希望她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也是呢，筱桃姐在公司呆了这么久，对于迎来送往怕是早已习惯，今天能特意来找她，还跟她告别，就已是很难得，足以证明她对她的情谊了。
真温暖啊，就好像这十月份的阳光一样。
骆南音提着行李转身，打开手机开始回复消息。
在有了一定的名气之后，想要联系新的公司就不再似先前那般困难，她投出去的简历几乎都得到了回应。而现在和她沟通的这家公司在业界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这会儿对方正相当积极地和她沟通起来公司报到的时间和相关的合作事宜。
约定的报到时间是在明天。
骆南音灭掉手机屏幕，望着蓝天，只觉得心头掠过一阵淡淡的迷茫。
明明很快就会遇见许多新的面孔，迎接许多新鲜的事儿，开始一段全新的旅程，可她怎么就一点儿也提不起精神来呢？
是不是……其实她对万影传媒依旧怀有不舍？
可这是当然的吧。
骆南音沿着马路慢慢走着，忽然就觉得一种苦涩的感觉袭上心头，引得她心里一阵难过，竟在不觉间红了眼眶。
第二天，当骆南音来到新公司报到时，阳光依旧晴朗，在公司门口迎接她的是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头发留得很短，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脚上的皮鞋擦得锃光瓦亮，简直和正午的太阳有得一拼。
“您就是骆南音吧？”骆南音刚走到公司门口，男人便一脸殷勤地从她的手中接过包包，笑容中竟带着点儿淡淡的谄媚，“久仰大名了。”
“哪里。”骆南音只觉一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贵公司愿意录用我，我才是该要感到荣幸之至呢。”
“瞧您说的，”男人笑了，“您来我们公司工作，以后咱们就跟一家人一样的，您要总跟我这么客气，感觉距离一下子就拉远了呢。”
“抱歉……”骆南音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了，“我只是刚来这边，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但我会努力调整好的！”
“是哦！您才刚来我们这儿嘛！有好多东西您都还不太熟悉吧！咱们先进去公司里头，我带您四处逛逛。咱们就先从熟悉公司的环境开始吧。”说罢，男人冲骆南音微微欠了欠身，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谢谢。”一下子被这么捧着，骆南音只觉得不太习惯，又想起自己还没问男人的名字，“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叫谭才。”男人说，“您叫我谭才或者小才都可以。随您喜欢。”
“好的。”骆南音点点头，却始终觉得对方有些礼貌得过头了，这让她总感觉有些莫名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