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关榆没有起身,可富有磁性的嗓音近得似是在骆茵耳边低语:“我们好像……还挺有缘的啊。”
骆茵缓缓回过头,就好像有谁按着她的脑袋逼迫她这么做似的,却在回眸的那一瞬不偏不倚地正巧对上关榆的眼睛,引得她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她的心里也忽然跟着变得麻酥酥的,就仿佛忽然间一股细流涌过。
事后回忆起,她才似是在恍惚间明白,或许,那便是别人所说的“触电的感觉”。
他们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而后竟在一瞬之间同时变得腼腆,便各自别开了目光,但二人的脸上还是同步地浮现出了浅浅的红晕。
片刻的静默过后,到底还是关榆先开了口:“难得遇见,你愿意当我的模特吗?”
骆茵抬起眼睛,纤长的睫毛因着激动而控制不住地微微抖颤——虽说此前她也有收到过类似的邀请,可不知为什么,同样的话从关榆的嘴里说出来,就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是……特别地撩。
于是骆茵轻轻地点了点头,按照关榆的指示在靠近河边的地方落了座,白皙的小手轻轻托着腮,脉脉含情的目光直直望向关榆的眼睛,说话的语气似也带着绵绵的情意:“这样可以吗?”
有那么一瞬,他们的目光正好相接,骆茵感觉到关榆握着画笔的手似是抖了一抖,但幸好笔触没有落到画布上。关榆抬起眼,收起眼底的慌张,对着骆茵笑了一笑:“很好。能请你保持住这个姿势吗?很有感觉。真的很美。”
只不过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骆茵一时禁不住红了脸。
这的确是一个太好的机会。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将摆在她眼前的这张俊脸给看个清楚,还可以顺带着把先前社死的那几个瞬间用新的记忆取代——或许可以,但再怎么说也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
按照骆茵以往的经验,这个过程要持续很久,直到她浑身发酸就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样,可没想到今天却是不同。只见关榆对着画布认真地涂涂画画,不时抬起头来望她一眼,而就在骆茵的思维刚刚开始放空,手臂刚要变得酸麻的时候,关榆便冲她明朗地笑了一笑,道:“好了。谢谢你的配合。”
骆茵也微笑着点头,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才刚舒展开便急急地凑到关榆身边想看那幅画,却在看清的那一瞬禁不住由衷地发出了惊叹——画得真是太美了,只见画中的女孩儿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鹅蛋形的脸庞精致得像是美丽的瓷娃娃,一双明眸深情似水,眼神就像狐狸那般勾人。而她身后的那条小河在灯光的照映下泛起粼粼的波光,与漫天星辰交相辉映,浪漫得有如梦中仙境。
骆茵痴痴地望着这幅画,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进里头,禁不住感叹究竟是怎样的一双巧手才能绘出这样完美的画,却在这个念头刚跃入脑海时便开始暗自埋汰自己——可不是嘛,作画的人是关榆啊,是她先前一直仰慕,一直崇拜的画家呀,那能画出这样的画,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怎么这样快就画完了?”骆茵如是发问道,目光却依旧舍不得从那幅画上挪开。
“其实你来之前,这幅画就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关榆回答,语气亲切到有一种温柔之意,就好像他们是相识已久的老友一样,“只不过是缺了一些细节和感觉,而这些东西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是单单靠投入时间就能获得的。说来也巧,我原以为这一稿也是要废了,可真没想到居然能遇到本人……或许,这也是老天爷眷顾我吧。”
骆茵一时只觉似是被什么击中了心,禁不住因着紧张而眨了眨眼睛。虽然先前就有过这样的预想,可她依然像是不敢相信般问道:“你真的……是在画我?”
“当然啊。”关榆把画笔收进工具箱,抬起眼来望着骆茵道,“不然我怎么会邀请你来当我的模特呢?”
“可是……为什么?”骆茵依然觉得难以置信,毕竟她和关榆不过也只是萍水相逢,说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关榆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开口说道:“因为……我在你的身上捕捉到一种美,而如果不能将这份美留住,我或许会一辈子感到后悔。毕竟身为画画的人,记录这个世界的美好几乎是一种本能。”
骆茵怔了一会儿,暗想自己这会儿的脸一定烧得很红。她移开目光以避免关榆注意,又将目光移到了那幅画上。
如果刚才那句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她或许会毫不留情地鄙视对方的自恋,可是这话从关榆嘴里说出来,她居然觉得那么顺理成章,而摆在她面前的这幅画,似乎也就是最好的证明。
骆茵盯着那幅画瞅了一会儿,心里忽然就漾起一丝微妙的感觉。
伴随着一次不自觉的眨眼,她的眼泪居然就这么跟着掉了下来,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是因为什么。
只是,每回看关榆的画,她的心里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涌起这样的感觉。
但那次在展馆,却纯粹是一场意外。
与此同时,关榆也在端详着自己的画,在确定自己已经拥有了一份完美的成品之后,他将目光转向骆茵,正想问她是否喜欢,却讶异地发觉眼前的这位漂亮姑娘正眼里噙着泪,仿佛一不小心便会因着崩溃而在忽然间哭泣起来。
不知怎的,他忽地就想起了那天在展馆与她的第一次相遇。
那会儿,他满心以为这就是个浅薄的姑娘,可是今天他又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这不由得让他开始怀疑,那天究竟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
“你怎么了?”关榆本想保持沉默,可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没什么。”被这么一问,骆茵才如梦方醒般冲关榆慌乱地笑笑,顺带着抹去从眼角渗出的泪,“就觉得你画得太好了。对不起。”
关榆的嘴唇微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没必要跟他道歉啊,倒是他该和她道谢才是。
“另外,就是我觉得太遗憾了。”可骆茵很快又开口了,用小手托着腮,似是因着什么事儿而陷入了沉思之中。
“怎么呢?”关榆被勾起了好奇心。
“就是遗憾你虽然画的是我,我却没有把这幅画给带回去的资格。”骆茵说——她居然赤-裸裸地就这么说出来了。
是了,假如不是因为这次相遇,这幅画完成后肯定会被画家收进工作室,过段时间再放到展馆参加展览,标签上署的也肯定是他的名字。毕竟这原本就是一幅作品,又不是送给谁的礼物。
关榆现在在画圈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又正是风华正茂,日后前途无量,只会越来越红。
而她若是开口讨要这张画,也未免太不要脸。
索性感叹一下,权当表达这份遗憾了。
关榆愣了愣,竟一时不知该怎么把这话给接下去了。
片刻过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关榆终于开口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骆茵难以置信般转向关榆,眼睛都瞪得有些疼了:“你说什么?”
“我说……”关榆眨了眨眼,放在画布边缘的手紧了紧,“如果你喜欢这幅画,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有那么一瞬,骆茵真的很想开心地点头,再热烈地表达感激,最后欢天喜地地把这幅画给抱走,可道德感到底还是让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这怎么成?这毕竟是你的劳动成果呀。你不用在意我的,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可这幅画的灵感是你带来的呀。”关榆的笑容中似是已然卸去了先前的负担。
“不……我没有接受它的立场。”骆茵一时有些慌乱,竟不敢直视关榆的眼睛,索性站起了身来。不知怎的,她只觉但凡再多看他一秒,她便会情不自禁地沦陷,而她清楚她和关榆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他们之间压根就不会有发生爱情的可能。
退一万步说,纵使他们真能开始,那也会像是亚当的苹果,终究只不过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幻梦罢了。
而上一场爱情在她的心头刻下的伤痕尚未完全愈合,她不能就这样潦草地开始一段前途难卜的感情。
更何况,她怎么能期待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对她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生出兴趣?这也未免太过自恋。
而若是白白地收下了这份礼,那这份情意也未免太重,以后她又该拿什么还?
“抱歉,现在太晚了,一会儿我可能要回不去宿舍了。”骆茵随口撒了个谎,“但真的很谢谢你。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个晚上的。”
说罢,骆茵有些扭捏地冲关榆挥了挥手,想试着看他一眼,可目光才刚落到对方脸上便很快因着害羞而躲开了。她转身逃了,就好像过了十二点钟便会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可遗憾的是,她脚上穿的也不是璀璨夺目的水晶鞋。
于是她就这么匆忙地消隐在了渐浓的夜色之中,只留下关榆一个人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关榆才终于回过神来,又将目光转向了眼前的那幅画。
几秒过去,他才沉沉地叹一口气,喃喃道:“也是啊。我已经不再是学校里的学生了。就算还是‘校友’,我终归也已经是‘危险的社会人’了,就算再怎么怀有善意,叫小姑娘见了,最先泛起的,也肯定是戒备之心了。”
关榆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望着远处的河面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禁不住暗骂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可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感慨,时间真的是过得太快了,怎么仿佛只是一眨眼的瞬间,青春在眼前竟不剩多长的尾巴了。
回家的路上,晚风撩起骆茵的长发,拂去了她面颊上的燥热,却没能遣散她心头浓重的迷乱。
这回分开,关榆没向她要微信号,而她也作死地没问他要。
骆茵莫名有一种分开之后再也不会重逢的糟糕预感。
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不敢主动,更不敢想象他们之间会发生点儿什么。毕竟对方大她好几岁,又是社会上的人,无论是从段位还是从社会经验上来说,她恐怕都不是对手。
连同龄的男生都玩不过,她可不想被这个成熟的大哥哥给吃得死死的。
胡思乱想间,竟已是来到小区楼下了。骆茵闷头走上楼梯,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屋后把门反锁,一下瘫倒在沙发上,开始对着空白的天花板发起了呆。
她的心在怦怦乱跳,就好像方才她与关榆面对面,关榆让她保持那个姿势不要动,并说她这样很美的时候一样。
脸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燥热又回来了。
她深深地把指甲掐进肉里,只觉得心有不甘。
从小到大有那么多人喜欢她,而自打进入青春期,追求她的男生更是多到可以排队,可她却没有一个能看上眼的。
有时候她也怀疑,自己的性取向或许不太正常。
高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同学问起,她到底是不是蕾丝边。
而每每这个时候,她的心头总不免掠过一丝酸楚——或许自己这辈子是真要孤独终老了。
那么,难得有这么一个能看得上眼的帅哥,她可怎么能舍得错过呢?!
想到这儿,骆茵便开始感到莫名焦躁,便急急地回到卧室开了电脑,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迅速敲下一行字:“遇到一个很有感觉的帅哥,可两人几乎没生活在同一个世界,请问还能有和对方谈上恋爱的可能吗?”
刚打完,骆茵便急不可耐地想把问题给发布出去,可仔细想了想觉着还差点儿什么,便赶紧在后头补上一句:“哪怕没结果也无所谓。在线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