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勇敢的猫
葛梅妮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后背就被人牢牢地牵掣住。
金属质地的枪口在她的太阳穴上留下冰凉的触感。
底下的人群惊惶成一片，纷纷四散逃逸。
礼堂出口的通道处一片混乱，学生们不顾一切地往外涌，外面的保镖也拼命地往里面挤。
“你是谁？”
葛梅妮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恐。
枪支弹药在木汀岛上是被严格管控的，而这样的小手枪更是违禁品，连她的保镖都没有，她真的记不起，自己是何时跟这个如此有来头的人结下仇怨的。
“我是谁？”
男人阴诡一笑，摘下假发，连同脸上的络腮胡子一起扔在了地上。露出的真实面容让葛梅妮心悸不已，高台下的欧缇雅瞬间脸色煞白。
“马哈茂……是你回来了吗？”
欧缇雅颤抖着呼唤他的名字，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恋人居然会持枪出现在这里。
偌大的礼堂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葛梅妮所有的保镖都倾巢出动，但是他们除了绷紧神经和这个孤勇的马来青年对峙以外，没有任何行动，因为他们身手再强悍、手中的铁棒再结实，都抵不过马来青年手里的那把枪。
“你们可以报警，一旦我嗅到警察的味道，我手中这位尊贵的女士就会立即脑浆迸裂。”
马来青年挟持着葛梅妮，警惕而犀利的眼瞳中暗火烧灼。
“马哈茂，你不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吗？我奉劝你理智一点，想想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你还年轻。”
葛梅妮在他的牵掣下不得不微仰着下巴，深褐色的瞳仁像是悬吊在眼眶里，这应该是她有生以来最有失体面的时刻了。
“哈哈哈……”
马来青年的喉管里爆出一阵浑厚的狂笑声。
“葛梅妮啊葛梅妮，你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规劝迷途的羔羊。你说什么？理智？理智是什么？理智就是一把秤，是用来秤东西的，现在我的亲人都离我远去，我曾经深爱的姑娘也欺瞒我背叛我，你说，我这样一个孑孑独立一无所有的人，还拿着这把秤干嘛呢？”
欧缇雅此时已泣不成声，她知道他口中那个欺瞒他背叛他、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姑娘，就是她自己。
她被夹在养母的背叛和爱人的误解中，百口莫辩。
过度的抽泣令她胸口感到一阵阵疼痛，她拖着长长的哭腔向高台上的爱人喊道：“马哈茂，我真的没有欺瞒你背叛你，真的没有……”
马来青年看着欧缇雅秋水空濛的双瞳，“我现在已经被逼上了不归路，你当初是无心还是有意，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她将葛梅妮的脖子勒得更紧了。
葛梅妮艰难地发出两声冷笑：“你还是爱着欧缇雅的，对吧？我告诉你，马哈茂，我养了欧缇雅二十多年，你今天要是在这里杀了我，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也不希望你的爱人，余生都在忏悔中度过吧！”
“马哈茂，不要，不要！”
欧缇雅僵硬地比着阻拦的手势，“这一枪开下去，你的人生也完了，都是我的错，我会遭到报应的，我也等着我的报应，但是不该是你……”
马哈茂望着浸在泪水中的胭脂美人，犀利的眼神渐渐变得温软。
葛梅妮觉察到了，马哈茂勒住自己脖子的力道在渐渐松弛。
她气息一沉，右手的手肘狠命地向对方腹部猛击过去。
马哈茂猝不及防，吃痛地往后一退。
就在这短短的瞬间，葛梅妮纵身一跃跳下了高台。
马哈茂重新撑起身体，对着摔落在地上蜷成一团的葛梅妮举起手枪。
“砰！”
一声刺穿耳膜的枪响回荡在礼堂，那些已经对马来青年设下十面埋伏的保镖们，在这声枪响中溃不成军。
欧缇雅痉挛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血流如注的小腹，她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指着自己胸口，对曾经的爱人说：“你……应该……打这里，肚子里……是，是你的孩子……”
马哈茂如灵魂出窍般站在原地，他被刚才那一幕惊呆了。
就在他对葛梅妮举起手枪的那一瞬，欧缇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她最大限度地伸展开自己的身体，将葛梅妮藏在身下。
“呵呵，好，好，”马哈茂如神经错乱般发出悲怆的笑声。
“原来我曾经深爱的姑娘，只是葛梅妮驯养的一只猫，那么勇敢，为了她的主人……”
————
夜色从地面冉冉升起，染黑了蕨类植物丝绒般的表面。
圣路易斯学院西郊的树林里，散阵投巢的飞鸟簌簌地扑打着树叶，高处的树枝零零星星地悬挂着玻璃灯，柔和的光线透过漂流瓶形状的灯罩渗透出来。
树林的空地上有很多小木屋框架，少年们背负着木板在这里穿梭忙碌。
枪击事件后，怒发冲冠的葛梅妮行雷霆之威，将那些危急时刻却选择明哲保身的保镖们全部解雇，并将“懦夫”这个标签贴进了他们的档案簿，这些除了身强体壮没有任何优势的大汉们，以后再也不可能吃保镖这碗饭了。
圣路易斯学院的管理层也被一一问责，凡是工作上跟这件事有一星半点联系的，也统统被撤职。
在葛梅妮的盛怒之下，没有漏网之鱼，只有覆盆之冤。
人心惶惶的时刻，没有谁还能顾得上那些等着上考场的学生们。
他们从礼堂逃窜出来后，在校园里滞留到天黑，才等来校方的通知：考试推迟到明天早晨。如果不方便回家，可以在圣路易斯西郊的树林里野宿，但是需要自己动手搭建简易小木屋。
大多数考生都选择留了下来。
传说在学院西郊的树林里，经常可以看见美丽的狮子座。
虽然不见得是真的，但是和这么多同龄人在这里野宿，也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
南薰也决定留下来野宿，因为当很多人都排着长队去库房领木板的时候，芭芭拉和几个少年的背影朝着巴士站的方向渐行渐远。
是的，她只是想尽可能地避开芭芭拉。
由于南薰是确定了芭芭拉会回家之后，才决定留下来野宿，所以领木板的时候，她只能排在长队的尾巴上。
轮到南薰时，库房的守门人略带抱歉地对她说：“哎，没办法，人太多了，才让你一个小姑娘等这么久才领到，你的同伴应该都等着急了。”
“同伴？”南薰有些疑惑。
守门人解释道：“对啊，小木屋两个人一间。你快去吧，否则你俩今晚都没办法按时睡觉。”
南薰背着沉重的木板快步如飞地向西郊树林走去，她都没有问守门人谁是她的同伴。
管它呢，只要不是芭芭拉，她就感觉清风拂面一身轻松。
树林里，每一个已经成型或是还在搭建中的小木屋旁边，都插着一面小彩旗。
南薰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寻找写着阿拉伯数字“10”的那面彩旗。因为守门人告诉她，她住十号小木屋。
搭建小木屋必须是两个人共同协作才行，所以南薰想着，自己的十号小木屋此时应该还只是一个光秃秃的框架。
但是，当写着数字“10”的彩旗不经意擦过她的目光时，她惊讶地发现彩旗旁边的那个小木屋基本已经成型。
而且，趴在上面固定屋顶的，居然是两个男孩子。
不会吧，那个守门人应该不会糊涂到把她跟两个男孩子分配到一起。
南薰一脸懵懵地走到十号小木屋前，她仰起头的时候只能看见其中一个少年。
少年身上的短背心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
“请问……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库房的人说，我是十号小木屋。”南薰细声细气地问。
“哦，你来了呀！”
少年低头抹了一把汗，对南薰友好地笑笑，但是还没等他解释，屋顶另一端的少年激动地往这边探出头来。
“是小芭比回来了吗？喔噢，我的妈——”
那个少年兴许是太过激动了，翻过三角屋顶的时候用力过猛，话音刚落，一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
南薰吓得后退了两步。
躺在草甸上的少年身形有些肥胖，当他皱着眉毛打量南薰时，下巴上的肉层层叠叠地堆积着。
他失望地吁了口气，“哎，我还以为是小芭比回来了呢，害得我摔成这样！”
南薰抱歉一笑，“不好意思，这个小木屋应该是我的，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草甸上的少年无力地摆摆手，“小芭比也住十号木屋，她是你的伙伴。”
南薰撇撇嘴：“小芭比是谁啊？”
“她叫芭芭拉。”少年闭上眼睛喃喃道，短短的话语中既有失望又有期待。
瞬间，南薰的脑子里天旋地转。
她感觉自己仿佛在一个迷宫里用力奔跑着，最后终于精疲力竭地跑了出去，结果出口就是她一直在逃避的陷阱。
不过，南薰这下子全明白了。众星捧月的芭芭拉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去搭建小木屋，这两个少年能为她效力，应该会感到无比荣幸吧！
“哇，桑尼，你怎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南薰听见芭芭拉的声音如风中银铃般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