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又几日过去,气候回转,稍微暖和起来。
许林秀的身子在静养下恢复了大半,气色润红,面若芙蓉。
春光明媚,院里的花竞相盛放,花团锦簇,香气蔓延。
许林秀原先因为调养身子在室内避风保暖,长久不免乏闷。
日光不错,他拎了书籍到与内室相连的赏花廊下阅览,双眼觉得困倦偶尔抬头,视线正对斑斓多彩的院中花园,偶尔飘些朦胧小雨也无伤大雅。
许林秀将书放在怀里,身子慵懒地倚在梨木雕制而成的罗汉榻中,身下皆铺满厚软暖和的毛褥,手边的案几摆置温茶点心。
正昏昏欲睡间,冬秋小心翼翼地重新添换茶水,连凉下去的点心都要一并换下。
许林秀眼眸半睁,嗓音略哑。
“不用麻烦了,我一会儿就回屋,这些茶点凉了没人吃也浪费,你拿去吃吧。”
冬秋捧着茶点不知所措:“公子……”
许家作为有名的盐商,当初许林秀嫁给任青松时,带来的家底嫁妆非常丰厚。
而任青松知他身子弱,生来就是锦衣玉食,所以未曾有过亏待。
许林秀的吃穿用度,皆是上乘。
糖在西朝是非常稀少的东西,所以甜食只有达官贵人们才能享用,普通平民百姓,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接触甜味的点心。
许林秀胃口小,病后药苦,每日送到内室的甜点却没有断过,哪怕他不吃,东西从不会短缺。
绍城繁华,但在绍城之外,饱受战乱离苦的地方遍布各处,宛若两个世界。
冬秋没到他家公子身边伺候时,便是从苦乱的西北方向过来的。
在外头,半斗米可买一名丫鬟或年轻奴仆,人命比起口粮,孰轻孰重一眼就知。
冬秋捧起点心,口齿生津,仍一副小心模样:“公子,点心很珍贵,是大人特意吩咐后厨给公子准备的。”
许林秀望着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冬秋,美丽的眼眸一弯,失笑道:“拿去吃吧。”
冬秋舔舔嘴巴,禁不住傻笑:“噢……”
小仆从眼睛闪闪发亮,感动万分,笑不合嘴道:“公子真好,全天下没有谁比冬秋走运,能伺候到公子这般好的主子。”
许林秀摇摇头:“你的嘴巴比点心还要甜。”
冬秋笑呵呵的,他小心把装着点心的玉色瓷盘放下,小心凑到跟前:“公子,要回房歇着吗,我扶你过去。”
许林秀靠在梨木罗汉椅中不动:“我再看会书。”
冬秋:“好的公子。”
小仆从眼巴巴地守在一旁,来人送了信,冬秋跑去接来送到许林秀手里。
是从许宅送的。
许廉在信中告诉许林秀盐厂那批损坏的制盐机维修进度,信差人送过两次,不过半月,工匠已照他绘制的图修理完毕。
看完信,许林秀让冬秋把信收进内室放好,他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实在抵挡不住困意便睡在椅内。
古代的娱乐活动远不如现代丰富,能消遣的来来去去只有几样。
骑马投壶,听书看戏,或与公子少爷结伴去逛逛花街。
许林秀对比都不太感兴趣,至多在家里看看书,这也是他在前世保留下来的习惯。
任青松中午没回府上陪许林秀用饭,他独自吃了些东西,冬秋开口:“公子,今日听闻大人要带人巡街呢,街上热闹。”
许林秀饮完一杯茶,如白雪初凝的手指摩挲着碧色玉盏杯,放下后询问:“何时开始?”
冬秋:“就过一会儿。”
许林秀:“我想去凑凑热闹。”
冬秋最爱凑热闹,当下欢呼:“那我差人去准备。”
许林秀莞尔:“备好马车即可,不必大费周章。”
冬秋连连点头,跑去外头吩咐人准备好公子出行的马车,又备好狐裘和纱布斗笠,把他家公子裹的暖和后才跟着出门。
绍城街道人头攒动,汇集许多围观都尉巡视的百姓。
今日天色不错,可春风稍带的寒意未消。
尽管如此,许多闺中女子都特意装扮着出街,还有的年轻男子一样挤在人群当中,没有穿臃肿的夹袄暖身,而是着了一席翩翩布衫立在寒潮的春风里。
冬秋撇撇嘴:“他们打的算盘连冬秋都听到了,”
绍城乃至西朝都有个沿承下来的风俗,若有意中人,可将手上的花枝送给对方。
假如对方收下,彼此的心意不言而喻,当然也有不收的。
许林秀轻轻颔首,倾慕任青松的人自然不少。
在西朝,男人之间和男女相同,皆可自由嫁娶。
西朝没有一夫一妻的制度,莫说达官显贵,家里有些小钱的,基本很少有人只娶一房。小妾居多,连在勾栏或倌楼里都养着人。
任青松许诺过自己,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亦是许林秀最初嫁给任青松时唯一要求的条件。
他眼眸半合,目光跃至马上的身影。
冬秋趴在栏杆,喊道:“大人没接那些人的花。”
许林秀掩在面纱下的容貌浮现笑意,他举起指尖的桃花枝。
似乎心有灵犀,骑在黑色骏马上的任青松举目一望,隔空与楼上那张露在面纱外的眸子对视。
许林秀笑意更深,在底下一群人随着任青松的目光朝楼上张望时,他率先离去,众人只窥见一道优雅美丽的背影。
冬秋跟在许林秀身侧,笑嘻嘻道:“大人对公子可真好。”
许家公子和任都尉的婚事着实令许多女子或男子艳羡的,当今世道,人命不值钱,一段始终如一的好姻缘更如水中花镜中月。
许林秀和任青松这段天作之合的婚事早在绍城传为佳话。
一个稳重可靠,俊朗不凡,一个温柔如水,貌若九仙,合该天造地设。
虽然商的地位远不如官,但若非许家,百姓们至今都吃不上一口细盐。
因而许家在众百姓心里名声可贵,不比那些贵戚权门或名门望族差到哪里。
许家做的好事,相当于任家为民,牵扯颇深。
许林秀回到都尉府,先去了书房。他兴致一起,让冬秋备好笔墨,坐在案台前对着窗外的春景作画。
夜色微笼,冬秋才添灯,头一抬,连忙行礼:“大人。”
闻声,许林秀抬眸,朝走近的男人伸手,被对方温暖厚实的掌心牢牢握住。
他笑道:“我刚画好,你来看看。”
六年前许林秀惊才初露,绍城至乐州内有名望的大夫都曾想过收他做入门弟子,均被许林秀婉拒。
他和任青松成亲后很少出门露面,一年年过去,当时初露艳绝才情的许林秀渐渐销声。
他倒没觉得可惜,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他珍惜和经营。
任青松低头,专注端详许林秀的画。
他常年研习武艺,更一心扑在公事上,对赏花做诗没有太多精力。尽管如此,任青松依然能眼前的画上感受到那份令人惊叹的笔墨功力。
任青松给予肯定,目光一转,凝落于插在白瓷细瓶中的桃花枝上。
他眼神闪过动容,将桃花枝拿到手里。
许林秀笑笑:“今日好多人想给你送花。”
许林秀和任青松美满的姻缘虽在绍城传为佳话,然而他们婚后的四年里,没断绝旁人想嫁给任青松的心。
有心人颇有自知之明,没生过和许林秀的攀比之心,表明甘愿做小做妾,
任青松神色专注,低头微嗅手里的桃花:“林秀,我只要你的这朵花,其他的都不要。”
许林秀双手被任青松握着,任青松紧了紧:“我许诺过此生只有你一人,别人我不会看一眼。”
许林秀莞尔:“我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