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高柏抚琴，引动杀机
飘雪城，北境边上，寒天县。
郡城在举办试炼大比，今日县城中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好多人都跑去郡城看热闹了。
辛如燕来到一间小店坐下，小二端来一壶热茶。
“客官，您先暖暖身子，还是老样子？”
“嗯。”
“得嘞，您稍等，马上叫后厨给您安排。”小二得到答复，猫着腰一点头，立马转身去了后厨方向。
不大一会，酒菜已经备齐。
辛如燕却一口都没吃。
她双手捂着一杯茶，嘴里呵出一口气。
看着哈气与茶水的热气混合在一起，辛如燕思绪渐渐飘远，就那么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厚厚长袍，裹着兜帽的男人走进店来。
来到辛如燕桌前，男人放下身后背着的行囊，跨步坐在辛如燕对面。
“今天来得可够晚的。”辛如燕语气中无悲无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嗨，别提了。”男子拎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哈——这回被迫绕了道。”
“怎么？卫国那边的路子，出了问题？”辛如燕微微抬眉，将桌上酒菜往男人这边推了推。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帮家伙，说是要猎捕凶兽，边军划了块禁区。”
男人说着，没用筷子，上手直接抓起一块肉，啃了起来，哪怕肉都有些凉了，他也毫不在乎，吃得很香。
一边嚼着，他一边嘴里含糊着说道：“他们边军那几片儿地方，有个屁的凶兽。”
“我看啊，是想多勒点我们这些跑腿家伙的脖子，多讹几块灵石罢了。”
“估计是近两年飘雪城突然开放与卫国通商，他们这路边军，看我们灵州黑市的人总往这跑，尝到吃拿卡要的甜头了。”
没说几句，桌上饭菜基本就被男人吃了个精光。
随手在裤腿擦擦手指上的油，男人继续抱怨道：“那个带头军官，现在甚至连中品灵石都有些瞧不上了。”
“以前啊，他可是连下品灵石都拿着屁颠屁颠的乐呵。”
“打猎割回来的肉，难免先让蝇虫开荤。”辛如燕摇摇头，安慰道：“能确保安全路线才最为重要。”
“莱拉西雅，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回去么，父亲其实一直很担心你……”男人抿了抿厚厚的嘴唇，看向辛如燕的眼睛很是深邃。
“抱歉，哥哥，没有林城的消息，我……还不想走。”辛如燕眼神飘向别处，不敢与兄长对视。
良久，诺拉米尼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算了，哥哥不愿你这么为难，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明白吗？”诺拉米尼妥协道。
“好。”辛如燕轻轻点头答应，“以后……还是暂且叫我宇国的名字吧，毕竟这里不是西域十三州。”
“嗯——”诺拉米尼用手掌抹了一下嘴巴，然后递给辛如燕一个储物袋。
“最近你的生意看起来不错，如果不是靠着你的佣金，我还真不好临时凑出那么多中品灵石交过路费。”
辛如燕接过储物袋，拿起自己那只，将伴生晶和中品灵石交换好以后，把哥哥的储物袋还了回去。
做完这些，辛如燕起身离开，走之前轻轻道了一声，“下次再见，兄长。”
目送辛如燕走远，诺拉米尼走进了后厨，他一扬下巴，冲着小二问道：“打探得怎么样了？”
“回少族长，宇国与北卫通商的货物，大概率是一种矿产，具体是哪种不得而知，他们嘴很严。”
听着小二的回答，诺拉米尼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茬，“能避开灵州黑市去拿的矿产……”
“嗯——你做得很好。”用力拍了拍小二的肩膀，诺拉米尼塞给小二一袋灵石，“你再继续多加留意，我回去与长老们打探一下，他们或许能推测出来。”
“好的，少族长。”
……
飘雪城中。
第三组比试刚刚结束。
出身观星斋的关泽源，攻击手段较少，一手占卜用的龟壳，连灵器都算不上。
舍不得用来抵挡苏莲的御鼎攻击。
很快，关泽源就败下阵来，主动认输。
不过，认输下场之前，关泽源手握龟壳，冲着苏莲，谦逊道：
“你御鼎之术看起来要比莫远卓用得纯属，那最终奖励中的上品灵器炼器鼎，恐怕非你莫属。”
“预祝秦云宗团队对战时，再下一城。”
说罢，关泽源拱手行礼，潇洒退场。
眼见一下组对战者已经迈入场中，苏莲看着关泽源的背影，也就没有多做回复了。
“斩龙宗，雨虹，炼气境圆满。”
雨虹人不大，声音倒很是响亮，气势十足。
“清悦轩，高柏，炼气境圆满。”
相比于雨虹，高柏的身形明显高大了不少，声音瓮声瓮气的，像是头上套着个坛子说的话。
早就见过浪天成攻势打法的高柏，深知自己近战不会是斩龙宗弟子的对手。
所以，比试一经开始。
他就立马向后急速退去，然后取出一张古琴。
铮——
细长的手指，在七根琴弦上猛然一扫。
一道无形声波攻向袭来的雨虹。
声波第一时间经过时，雨虹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
紧接着，高柏将琴弦轻轻一抓，手指忽地握紧。
雨虹的身形一滞，被高柏的音攻暂时限制在了原地。
仿佛有无形的大手，牢牢地锁住了她的双腿，令她无法继续向前踏出哪怕一步。
看似轻松，但高柏心里明白，自己和雨虹境界相当，这种手段根本困不住雨虹多少时间。
所以，他连忙翻转两下古琴，盘腿坐下，将古琴置于双膝之上。
随后，高柏双手在琴弦上不断波动，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场外众人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场中雨虹忽然眼前一花，进入了高柏的音攻幻境。
“阿竹，这首曲谱叫什么名字？”梦秋语传音问道。
“此曲谱名为《扰神》，与《乱心》出自同一位前辈之手。”雨竹回应道。
“《扰神》有着更深层次的，侵扰心神的效果，可以引动受到影响之人，心中最为惧怕的事情。”
“与你之前宗门招选之时，演奏的那曲一样？”梦秋语回想起，曾经雨竹一曲将全城百姓都拉入了凛冬决战的幻境中。
“是。”雨竹想了想，补充道：“但我可以凭借自己意愿，控制何种幻象出现。”
“高柏修为尚浅，还做不到这一点，能否压制住雨虹，全凭雨虹所惧怕的事物，是否具有极强影响。”
“如果她只是怕一只小蚂蚁，说不定幻境里只是看到几只稍大一点的蚂蚁罢了，两拳就能被她破掉幻境而出。”
“那希望高柏别引起雨虹什么不快，不然你的宝贝徒弟，可未必扛得住小丫头地揍哦。”梦秋语调笑道。
两人说着，场中高柏还在不断弹奏《扰神》，他根本不敢松懈。
所幸，乐师对战，有一点比较占优。
那就是演奏乐曲，施展音攻，灵力消耗不会太大。
远比那些近战肉搏的手段，要节省得多。
此时的雨虹，站定在原地，身子微微颤动，眉头紧皱。
幻境中的她，抬眼就看到了远处刚刚出海而归的父母……
父母满载而归，父亲单手划着船，另外一只手里，提起一条肥大的海鱼，冲雨虹笑呵呵的展示着。
这是今日收获里最棒的一条鱼。
母亲则是站在船头，满脸笑容地与她挥着手。
雨虹一怔，父母不是已经……
是幻境。
经历过宗门选拔，雨虹第一时间想到了清悦轩宗主的乐音手段。
但，纵使知道这是幻境，雨虹也很难做出什么攻击举动。
朝思暮想。
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父母，如今就这样完好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尽管知道这一切皆为虚幻，但雨虹好不舍，她只想再多看上几眼……
可就当小船快要靠近岸边时，雨虹惊恐地注意到。
父母小船后面的海浪里，藏着一张血盆大口。
不！
不要！
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雨虹想要喊叫，想要呼喊提醒父母。
但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想要奔向那边，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幻境中的雨虹，急得两眼布满血丝，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挂满面庞。
“咔嚓。”
一声清脆的巨响过后，那小船，整个对折，陷进海里。
雨虹的父母，也亦如小船一样……
一股股殷红之色，被蓝白色的浪花推到海岸上，冲到雨虹的脚边。
那头海妖，亮着利齿，游荡在浪潮之间，斜着暗淡的黄色眼瞳，仿佛在嘲笑雨虹一般。
雨虹咬着牙，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的呼吸愈来愈重，眼睛仿佛随时能够瞪出血来，死死地盯着那头海妖。
不过海妖根本不在乎雨虹如何。
它将尾巴一甩，把一股海浪甩在雨虹脸上。
然后龇着牙，露出还挂在它齿间的一条断臂。
发出几声海妖特有的，如同婴儿尖笑的刺耳鸣叫后，它身影一摇，钻回了海里，不见踪影。
不管雨虹想怎么挣扎，却仍旧无法动弹一丝。
外界高柏感受到雨虹的意念在激烈的反抗，他不敢松懈，连忙加紧了《扰神》的演奏。
这一轮演奏的跟进，使得雨虹瞬间又进入了下一个幻境。
画面，从海边，变成了江边。
根本来不及反应，雨虹直接看到一头巨蛟从天江中冲天而起，将她身边不远处的一位老者吞入腹中……
巨蛟口中，溅出来几抹血色，从空中洒落而下。
而在那些血色之后，还有一个各种颜色小花编织成的头饰，飘落而下。
那些花瓣上沾染着血珠，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雨虹脚边。
医师爷爷……
与他亲手编织的花环头饰……
望着比城墙还要高出几倍的巨蛟，雨虹陷入深深的无力。
自己甚至还没有巨蛟身上的一块鳞片大……
一种不断否定自我的声音，从心底里传来。
“放弃吧，穷尽一生，你可能都不是那头巨蛟的对手。”
“放弃吧，他们都已死去，何苦为此执迷复仇？又能做给谁看？”
“放弃吧……”
无数杂乱的声音，将雨虹渐渐包围。
雨虹眼瞳中的光彩逐渐暗淡，头也渐渐低下。
场中高柏感受到，雨虹的反抗意念已经不再那么强力了，他见形势大好，连忙乘胜追击，手指舞动更快，琴音连连涌向雨虹。
场外，浪天成自是看出雨虹的异样，但最开始也只是想到，这些定身手段，应该是某种音攻效果。
直到发现紧闭双眼的雨虹，眼角里蓦然滑落出一滴泪水。
浪天成突然意识到，雨虹可能正在经历着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
“雨虹！”
不顾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眼光，浪天成冲着场中高声呼喊。
宁冰岚望向这边，当即催动起城主印，在场内场外间，升起一道屏障。
隔绝了场内外的声音传递。
甚至，就连视觉方面，也变得只是场外能单方面看到场内。
场内之人，望向场外时，只能看到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如此做，是为了维护试炼进行，毕竟清悦轩是主打音攻手段，无端呼喊，可能影响到场内比试。
不过，仅仅是那一声呼喊，却也足够了。
陷入失神的雨虹，冥冥之中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是天成哥。
幻境中，雨虹怒睁许久的眼睛，再度恢复了一抹神采。
暂闭双眼，一种强烈的酸涩之感涌来。
“呵呵……七煞之一，声煞。”【注：声煞，指触动心神的魔音】
雨虹先是浅笑一声，随后笑声中带着哭腔，其中伴随着浓浓的苦意。
她笑了很久。
笑声愈发响亮，直至最后，甚至有些震耳欲聋。
那笑声的声调，已经扭曲到无法辨别出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好似发疯了一般。
雨虹浑身颤动着，笑得尽显癫狂之意。
“炎拳七煞！”
一声低喝，雨虹将火属性灵力附着全身，此刻，她仿佛沐浴着火焰。
无须雨虹挥拳，周遭幻境，在触碰到她周身炽热的温度时，便自行崩毁了。
炎拳……
克制七煞之拳。
有此次经历后，雨虹很难再受到声煞的影响。
幻境逐渐崩毁凋零。
雨虹意念回归，她微微睁开眼，看着对面盘坐在地，还在不停弹奏古琴的高柏。
“真吵。”
没有过多话语，雨虹冷冰冰地评价一句。
高柏满眼惊异，雨虹竟然破了幻境？
她刚才明明已经快被自己影响的，彻底放下心神了。
只要她意念支撑不住而昏迷过去，自己就算胜利。
如今，看到雨虹苏醒，两眼盯着自己，犹如看待砧板上的鱼肉。
高柏知道，自己可以认输了。
虽然不知道幻境之中雨虹经历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赶快认输，否则雨虹可能……
思绪瞬间停滞，高柏想要认输的嘴巴还没有张开。
在场外众人的注视下，雨虹身影如同瞬间闪烁一般，直接来到高柏面前。
身形到达之时，一记炽热的重拳，也随之而来。
高柏被那股热浪吓得汗毛炸起，根本来不及反应。
轰的一声，他身前的古琴，就已经被雨虹的拳头给瞬息烫穿了，那拳头大小的空洞周边，还渐渐燃起了火苗。
而高柏本人，被雨虹接下来一记勾拳，打在下巴上，整个人竟直接飞了起来。
雨虹脚下一踏，以更快的速度，飞身追上还在空中的高柏。
紧接着，一记鞭腿，她将高柏重重抽飞。
雨虹并没有打算放过高柏，她再次踏动几步，迅速追上刚刚从远处地面上艰难爬起来的高柏。
来到他身前，抓住他的脚脖子，如同抡动麻袋一般，将高柏在地上反复甩动了数次。
“我……”
“啪！”
“啊！认……”
“啪！啪——”
“输——啊！！”
十分困难的完成认输后，雨虹这才罢手。
不过，她还是觉得很不解气，捡起场中那张早已被自己毁了的古琴。
当着高柏的面，狠狠地用膝盖，将古琴给折断。
然后，将拆成两半的古琴，摔在紧贴地面的高柏脸前。
这摔琴声响，吓得高柏浑身一抖，但他根本不敢抬头。
他怕极了。
有那么一刻，他感觉得到，雨虹是真想杀了自己。
不过可能是受制于试炼比试，她并没有这么做……
高柏感觉，他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雨虹先前苏醒时，看向他的那双眼睛了。
充满杀意，无有生机的眼神，如同现如今身上切实的剧痛一样，让高柏刻骨铭心……
“第四组，雨虹胜，斩龙宗再得一分。”
宁冰岚宣读结果时，忍不住多望了几眼离场的雨虹。
她先前敏锐地感知到了雨虹苏醒后的杀意，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救下高柏的准备。
不过，不知怎的，这个丫头，只有轰向古琴的那一拳，是切实的调用了火属性灵力。
而之后，从那一记勾拳开始，所有对高柏单方面的蹂躏暴打动作，雨虹其实并没有动用一丝灵力。
全凭肉身力量在发泄情绪。
见状，宁冰岚本来还在疑惑，但牛撼山适时传音，给一众宗主说明了雨虹的身世，以及她可能看到的幻境画面。
疑惑得解，外加雨虹后续并没有痛下杀手。
宁冰岚瞬间就觉得高柏此次赚了一条命。
换作是她，在同等年纪，经历今天雨虹这种事情。
恐怕她苏醒后的第一次攻击，就已经终结了高柏的性命。
没想到，雨虹小小年纪，居然克制住了杀心。
走向场边时，出了屏障，雨虹当即就撞进一个人的怀抱。
不用抬头，光是闻到那股熟悉的阵阵药香味，雨虹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天成哥……”
雨虹声音很是低沉，显得十分疲惫。
她仿佛感觉很冷一样，头也不抬地，往浪天成怀里又躲了躲。
看着略显无助的雨虹，牛撼山心中更加担心。
他很担心，未来雨虹会因过往之事，滋生心魔。
浪天成能给予她一定的温暖与缓解，但他终究不是解铃人……
那个心结，只有雨虹自己才能解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