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怀兮(三)

    沉光是一名孤儿。

    她原本也是有爹娘的，可她娘嫌她爹没钱，跟别人跑了，她爹也病死在了一个冬夜。于是年纪小小的她开始独自在街头流浪乞讨。

    那个时候的人们生活虽然锦衣玉食，但很少有人会正眼看她，所以她得到的谩骂毒打远比铜板多的多。

    她开始自我放弃，认为自己生来就是贱命，活该被人打。

    可她也曾遇到过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

    有一回，她到一户人人都称赞“家风良善”的大户人家家里讨食，转眼就被乱棍赶了出去。只因今天是除夕，那户人家嫌她晦气。

    对了，今天是除夕，她连这都忘了，不过就算记得也没人会跟她过。

    沉光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又冷又饿。忽然间，她看见前面有个青衣小公子背着剑走在路上，手里还拿着串糖葫芦。

    她实在太饿了，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冲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心想抢也要把糖葫芦抢过来。

    可当小公子回头时，她却愣住了。他的眼睛太干净了，面容清秀却带有几分稚气，一副清冷高贵的样子，而她却在人家的衣袖上留下了几个脏乎乎的手印。

    她窘迫的放下手，以为自己会换来一顿骂或者毒打。

    可青衣少年只是好奇的看着她，问:“你不怕我？”

    她摇摇头，渴望的盯向那串糖葫芦。

    少年轻笑了一声，道:“还真是很少有人不怕我。你想要这个？”

    他举起手中的糖葫芦晃了晃。

    沉光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向他，点点头，道:“我好饿……”

    可青衣少年有些犹豫，道:“可这是我师兄给我买的……”

    想了想，他又以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把糖葫芦递给她，道:“可我师兄也说过，做人要帮扶弱小，无愧于心，既然你饿了，那我就牺牲一下，让给你好了。”

    末了，他又凶巴巴的补上一句:“下次，我要让我师兄重新给我买一串回来，不，十串！”

    沉光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串糖葫芦，说出了她好久没有说过的词:“谢谢你……”

    青衣小公子笑了，道:

    “没什么，也很少有人会这么感谢我的，我很开心。今天是除夕，你还是快些回家吧，不然你家里人要等着急了。”

    沉光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我没有家了，也没有人会等我回去的”这种话，这位公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必也比她好不到哪去，于是她鬼神使差的问了一句:“有人等你回家吗？”

    青衣少年想了想，道:“我师兄应该在等我，不过他那种性子可能谁都会等……”

    他冲沉光挥了挥手，道:“我得快点回去了，这串糖葫芦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祝你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沉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好像是她流浪以来，收到的第一句祝福。

    这句祝福陪她撑过了好几个冬天，可终于有一年冬天，她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已经三天没有人施舍给她一个铜板了。

    最近好像发生了一些大事，大家走在街上都在聊什么“天界”“诛杀顾问”之类的话题。

    她无心去听，也无心去想了，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她蜷缩在街角，努力用破烂不堪的衣裳遮住自己，可她还是好冷，好冷……

    浑身各处都有一阵阵刺痛袭来，她在失去意识前模模糊糊的想，会不会有一个人像天神一般出现来救她，人们不都信神会拯救世间一切黑暗吗……

    会不会有人来温暖自己，在这个充满罪恶的人间里。

    这个世界太脏了，流浪的小孩是活不下去的。

    天神没有降临，罪恶充满人。

    七八岁的沉光死了，冻死在了一个冬天的街角。

    而那天正好是除夕，家家灯火长明，饭桌上觥筹交错热闹一片，天边升起了数盏明亮的孔明灯划破了长空黑夜，却没有一个人发现那个努力想活下去，却最终冻死在了街角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