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梦(一)

    好几百年前的一个午夜，大雪。

    十四五岁的谢辞昔穿着件单薄的衣裳，跪坐在漫山遍野的大雪中，目光执拗而又深沉，盯着一条被大雪覆盖的小路尽头。

    那个人说过，他会回来的。

    所以他在等他。

    雪花飘落到他的头顶，谢辞昔睫毛上都挂上了冰晶。他的四肢都已经冻僵了，一动就是刺骨的疼，但他仍坐在这里，不肯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条小路的尽头终于传出了“沙沙”的声音，那是一个人步调轻快的在雪地上走，衣袍拖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音，谢辞昔身体放松下来，但不知为什么，莫名感觉自己很委屈。

    来者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谢辞昔顺着那人的衣角向上看去一一

    那人身形极好，极为高挑出众，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骨节分明的手里举着把伞，往前倾着，牢牢盖住了谢辞昔，而他自己则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风雪中，却丝毫不在意。

    可再向上，却看不清来者的脸。

    “辞昔，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那人开口了，嗓音温温沉沉，像浸过冰水的玉。

    他末了又补了一句:“莫不是你怕黑，不敢回家？”

    即便看不清他的脸，谢辞昔也能想象出那个人此刻略挑眉毛，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

    ……又在打趣他。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谢辞昔别扭的移开了视线，小声嘀咕。

    尽管他声音再轻，来者也还是听到了，他闷闷笑了一声，下一秒，他雪白的狐裘已经披到了谢辞昔身上。

    “怎么会呢？只是这次的鬼怪确实有些不太好对付，费了些时间，不然，我怎么舍得让你在雪里呆了那么久。”

    这人说话慢腔慢调的，竟透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与宠溺，脾气也是真的很好。

    狐裘上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温度，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谢辞昔的嘴角勾了勾。

    谢辞昔假装不经意间扫过一眼那人的衣袖，才发现他的袖口上沾上了血迹，指尖上还滴着血，落到雪地上便晕染开来。

    这人……为什么受伤了还能装出一尘不染的样子……

    许是察觉到谢辞昔的目光，来者的手指缩了缩，让衣袖完全挡住了。

    谢辞昔很想问他，受伤了为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为什么要忍着。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顾问，你明明……明明就是不想理我……”

    气势不是很足，顾问直接笑了:“谁又欺负你了？跑我这儿来撒气？”

    谢辞昔站起身来，却比顾问矮了一个头，但这也不妨碍他盛气凌人，于是抬头直视对方凶巴巴的说:“对，你欺负我了，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受伤了还不肯跟我说，我就不理你了。”

    顾问的容貌在风雪的映衬下仍是模糊不清，但谢辞昔感觉他愣了一下，然后嗓音带笑:

    “好。”

    顿了顿，他又说，

    “辞昔，我们回家。”

    那一年，雪很大，天很冷，谢辞昔却遇到了一个如春天般明媚温暖的人。

    他叫顾问。

    那个人拂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血雨风霜，然后告诉他，人间很暖，你也一样。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