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辞昔(一)

    “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村里搬来了一位很奇怪的外人？”

    傍晚，逢故村，一群喜爱打听八卦的大叔大嫂乃至八旬老人聚在一起说着话。

    该场面十分温馨和谐，只不过今天的话题从“今天菜又涨价了”“隔壁镇疫情更严重了”变为“一位很奇怪的外人”。

    “那个外人我见到过，是个长得挺俊俏的二十几岁的小公子，”一位老婆婆向大家慢条斯理的说，“他租了我隔壁的房子，以后也算是我的邻居了，不过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太好说话，他大概是逃难过来的吧，是个挺可怜的孩子，当今世道还真是不太平，唉……”

    “不过老婆子，我还是觉得挺奇怪的，”一位老公公接过了话头，“你说他逃难也就算了，那他怎么反倒跑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这儿的灾情也好不到哪去，年轻一点的小伙子都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的和走不了的小姑娘留在这了……”

    话还没说完，老公公就止住了，他缓缓看向了向他们走过来，挑着盏灯的年轻人。

    来者二十多岁的年纪，披着件青色的外衣，雪白的里衣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苍白的脸庞笼罩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病怏怏的，更加给他添了几分支离破碎的凄美感。他轻轻咳了几声，冲大家一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打算自行离去。

    “喂，那位新来的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一位姑娘脆生生的喊，第一次见到如此俊俏的公子，她的脸颊有点薄红。

    那位公子脚步顿了一下，温润清冷的嗓音从暮色中飘来:

    “谢，谢辞昔。”

    这便是众人刚刚在讨论的“奇怪的外人”了，想必他们刚刚说的话多半也被谢辞昔听了去，老婆婆有些不太好意思，于是道:

    “那个……谢公子，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来叫我就是，大家都是邻居，可以相互照应着些。”

    谢辞昔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咳了几声，道:“嗯，多谢。”

    ……好像一个字也不打算多说。

    还真是冷冰冰的。

    老婆婆心想，谢公子的身体是有些不太好，几句话咳成这样了，这孩子才二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就虚成这样了呢。

    这么想着，她对他的怜惜之情又多了几分。

    谢辞昔在村里转了几圈，熟悉了一下环境后就慢悠悠的回到了他的住处一一一间小茅屋，十分简陋寒酸，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了，下雨天估计还会漏雨。里面的摆设也十分不齐全，除了一张稻草床以外，就只剩下了一张桌子和两支蜡烛，连做饭的地方都没有。但谢辞昔丝毫不在意，在河边打了桶水洗了几把脸后就脱了青色外衣，灭了蜡烛，躺在稻草床上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当今世界，分为四大界。

    人间，天界，鬼域，冥府。

    而他，是从冥府出来的。

    从谢辞昔有记忆开始，他就日复一日地坐在孟婆桥边，看着那个名叫孟婆的貌美女子熬着汤，递给一个个路过的行人。她告诉过他，孟婆汤里最难取的一味原料是人痴情的眼泪。他也见过黑白无常划着船，接送着一名名魂无所依的游魂，两个在外人眼里的死神却会站在船头，笑眯眯的和谢辞昔打着招呼。好像他一直以来就坐在这里。

    可谢辞昔不喜欢这里，包括满岸红色彼岸花的香气，他都不喜欢。他只知道自己守在这儿，好像是为了……等一故人？

    已经过去太久了，上辈子的事情，他已经丝毫想不起来了。

    他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是冥府所接纳的游魂，也不像孟婆，黑白无常这样是冥府的一部分。

    谢辞昔曾经问过孟婆:“我可否入轮回？一日日等在这里，实在是太煎熬了。”

    孟婆笑着摇头:“你前世犯了错，不可入轮回。”

    谢辞昔又问:“既是犯了错，为何不将我压在镇魂塔底下？”

    镇魂塔是冥府用来镇压前世犯错的游魂，永世不得超生，受尽折磨。

    孟婆叹息般的说道:“罪过何至于此。不过是纷纷扰扰一场怨念罢了。”

    那一瞬，谢辞昔感觉孟婆的眼眶红了，但好像又是错觉。

    可一日日等在孟婆桥边，又何尝不是磨人的惩罚。这里没有爱情仇恨，没有四季轮回，离开了红尘，那烟火味便去了几分。

    光阴如箭，不知过了多少年。一日，白无常找到他，告诉他，冥府受一故人之托，要谢辞昔重返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