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念儿的哭泣不曾停止。
当她发泄完了，累极了，四肢甚至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事后只能趴在皇帝怀里。
泪水仍然会从眼角涌出来。
她趴在他怀里低声地哭。
起先是用袖子掩着脸。后来，她的泪水流了满脸，袖子掩不住了，蹭到了他的衣襟上。
皇帝一字不发，甚至出声都极少。
他不喜在男女之事时说话。但此次的沉默，却不只是缘于喜好。
念儿的哭声渐渐微弱。最后的泪珠挂在眼睫上，将落未落，是她哭得累了，睡过去了。
眼皮当然撑不住。
皇帝垂头凝视着她的侧脸。
她的发髻松了，凌乱地堆在颊边，鼻尖和下巴，穿过发间，红红地露出来。
他伸出手，想拨开遮挡的头发，别到她的耳后。可试过几次，总是不成功，反而让本就松散的发髻，愈加摇摇欲坠。用以固定的几只银钗，歪歪斜斜地挂在发间，好似再多碰一碰，就要叮叮当当地掉下来。
皇帝索性将它们都摘下来，再拆掉本就束不住的发髻。
满头青丝如流水一般垂落下来。
他捞起她的发尾，捋顺成一股，握在手中，想要将它重新盘回去。
可这却不容易。
女子发髻，梳起来本就有许多讲究，更别提宫中手艺，更为繁复精巧。皇帝身份尊贵，何曾为女子梳过发？甚至连见也未见过。
他握着念儿的头发，与银钗一起，摆弄许久，却总是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不仅无法恢复，梳上去的头发，甚至连稳固都做不到，总有发丝从指间溜出来。
实在无法，他拔下头上的玉簪，按着自己挽发的习惯，先将念儿的头发固定住，再换了种束发的方式，用发带为自己绑了个髻。
念儿的头发厚而密，皇帝为她梳的发髻，虽不会散落，却还是太过简陋了。
皇帝看着自己的作品，仍然觉得不满意。
于是，他在车中找到几张还算干净的软垫，将念儿放于其上，让她睡得舒坦些。
他掀开车帘，一跃下了车。
不过多时，他又回来了，手上持着几支月季。
是在旁边的花丛里新摘的，红的粉的各有一些。
他将几支月季的花茎折断，密密地插在念儿发间，盖住他方才梳的，不太好看的发髻。
发髻梳好了，可脏污的衣服却无法更换。
皇帝皱起了眉头。
马车又辚辚地动了起来。
最后，停在了城门口。
念儿仍睡着。随着马车的摇晃，她的身子也跟着摇晃。
皇帝把她弄醒了。
他递给她一顶帷帽，示意她跟着他下车。
念儿浑浑噩噩地照做了。
“你且去吧。”
皇帝让驾车的黑衣人自去待命。
他想带着念儿，在街市上找间好的成衣铺，更换上干净的衣物。
至于为何不吩咐旁人准备，或者干脆驱车回宫。
皆因他觉得，念儿应当更喜欢如此。
而念儿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对外界之事，无甚反应。
她带着帷帽，看不清前路，一路跌跌撞撞地，任由皇帝牵着走。
二人走进了一家颇为气派的布庄。
布庄坐落在街道交汇之处，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招牌的匾额上刷着金漆，四周雕满了祥云的纹路。
这布庄一共三层，既卖布料，也卖成衣，甚至里面还有专门的绣娘，为有需求的客人，定制衣裳。
成衣占了二楼一整楼。
若非在京城繁华之地，工商众多，根本开不起这么大一间成衣铺。
稍有底蕴的士人，家中奴婢，总有专事针线之人，不会买外间做好的衣裳；而普通农家，穿衣讲求实用，买布更加实惠，也不会在外间买衣物。
在二人进门时，掌柜早就上下打量透了。
他见他们的衣裳虽略有皱褶，甚至有些点滴的水渍，但衣料和式样绝非凡品。
单说女客身上的衫裙，看上去是由一整匹锦缎裁成的，泛着娇嫩油润的光泽，上面绣着的团花，朵朵花纹都对得严丝合缝，看不出来裁剪的痕迹。
而男客身上的长衫，暗纹的织法，衣衫的剪裁，皆是顶尖。
女客虽带着帷帽，看不清长相，她身旁光彩照人的公子，冰雪一般出色的容貌，已经够让掌柜心中惊叹了。
他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直到目光与对方对上，这才作罢。
应是哪家的贵公子来讨女伴欢心了。
京中的贵公子，很少有资格能掌家。既不掌家，便不知价，当然也从不讲价。掌柜心下有了成算。
他的脸上堆满了笑：“这位公子气质卓然，小的方才一时唐突，该死该死。不知二位需要些什么？”
“劳烦掌柜，这些成衣的料子，可有更好的？”皇帝客气地回。
“有的有的。”果然是贵公子，出手定然阔绰，掌柜的笑容更大了。
“快去把店里最好的成衣都拿来！”他吩咐身边的伙计。
“诶——！”伙计拖长了声音应道。
“不如公子先选选样子？若是有看上的样子，我们也有用更好的料子做的。”掌柜吩咐完小二，又来招呼他的客人，“不知这位夫人，喜欢什么样子的？”
“我……我……”念儿茫然地开口。哭得太久，她的喉咙又干又紧，声音难免有些黏糊糊的。
她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被掌柜这么一招呼，才猛然从思绪中挣脱。
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皇帝。
他松开了牵着她的手，反而搂住她的腰，让她靠得更近一些。
“那件槿紫的裙子，可否拿来给她试试？”他指着不远处挂着的一条裙子，对掌柜说道。
“可以的可以的！”掌柜热情地回。他拿来了裙子，又招呼铺里的女伙计，让她带着念儿去女客专用的雅间试衣。
这件裙子，除了胸口紧绷，需要撑一撑，才能穿上，腰身也有些松。
念儿很快就换好了。
但她并不愿意出来。此时她已经全然地清醒了。
她不知陛下是何意。
她也不知以如何面目对待陛下。
该恨他，还是该继续爱他？她不愿理清这一团乱麻。
确切地说，她害怕理清这一团乱麻。
她害怕再见到陛下。
干脆坐在换衣的雅间发呆。
“夫人进去许久，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外间等候的伙计，却等不了她那么久，开始敲门催促了。
“没、没有，我快好了，这就出来。”念儿慌乱地起身，在门口站定，长长地呼出一大口气，终于打开了门。
终究是要面对的。她想。
在念儿试衣的时候，皇帝已经挑好了自己的衣服，以及衣服的料子，正在听掌柜算账。
“这件衣服，是否有更合她身的尺寸？”念儿换好衣服出来，他一眼就看出了胸腰的不合适，要掌柜换一换。
有求必应的掌柜，此时却变得支支吾吾：“公子，这件应当是店里，尺寸最合适的一件了。”
“罢了，去给她拿一件好料子的再换上，便按着这些结账。”皇帝解下腰间的荷包，点了点钱，最后确认道，“一共是六百三十二两？”
“是是是！”掌柜拨过手边的算盘后，双手接过钱，“公子算得准！”
念儿被价格吓了一大跳。
这家布庄，她做姑娘的时候，是随着家中女眷来过的。
虽只是挑选布料，对成衣的价格也不是一无所知。成衣多卖给商贾，商贾精明，卖不上价的，也因为如此，布庄绝不会用好料子做成衣。怎么区区两件，就要六百两？
定然是这个奸猾的掌柜虚报了。
她看着陛下付钱，却不知如何开口阻拦。
她根本没想好怎么和陛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