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彻夜长谈
深夜,周宅大门处。
守夜的阍者皱着眉,看着不远处一仿若幽魂四处晃荡的身影,揣测着是哪家的酒鬼,雨夜还喝的烂醉。
当那身影一摇一晃地走到周家门前,两阍者才发现,此人竟是不知何时离开家宅的周瑜!
二人顿时吓得一身冷汗,赶忙快步上前查看喝的醉醺醺的周少爷。
不幸中的万幸是周瑜并未有什么伤痕,只是被雨浇成一只落汤鸡。
谁也说不清他究竟离开了几个时辰,只发现他一身华贵的软绵绣袍里里外外早已蕴透了初秋微凉的雨水,就像一张被水皱透的纸巾,湿牢牢的贴在他身上。
“少爷……少爷?”
有家仆尝试唤醒周瑜,周瑜却只是醉醺醺的坐在堂前,置若罔闻。
闻讯而来的周母看到酒气冲天的周瑜只是无言,默默吩咐下人去煮姜汤,又命人去备好热水。
又有家仆好言相劝:“少爷,夜深了…不如我搀着您去更衣?又或者先把姜汤喝了?”
“是啊是啊,您看您风寒初愈,这下又出去……”
“…………”
无论周遭怎么言语,对周瑜来说都只是充耳不闻,他仿佛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棵树,满目空洞,脚下生根,只会直挺挺的坐在厅堂中发愣。
还是闻讯赶来的鲁子敬,看周瑜面色不对,上前轻轻一摇,周瑜身体登时向后倒去,霎时吓得在场众人惊慌失措。
“公瑾,公瑾!醒醒!”
于是周家又灯火通明,上下再度乱作一团,鲁肃深夜纵马,往城镇拽起亦未寝的名医,下人也重新寻来各种滋补药材……
周府,鲁宅一顿忙乎,也亏得周瑜自幼习武,身体素质好,岌岌可危地把周瑜救了回来,暂时并无大碍。
待到舒县的蝉鸣完全消失的时候,周公瑾方才彻底好了起来,观其气色甚至比之前更红润了半分。
虽然身体好起来了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周公瑾心里始终拧巴着一个结,一直打不开。
舒县的花开了又落了两次,周公瑾始终困在这个心结没能走出来。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尝试解开。
他近乎一天八个时辰都忙在蚕铺,丝铺,家中等各种事务上
就连话语也少了很多,只有在面对鲁肃和周母时会开口,说上一两句。
我有时很想找他聊聊,话到嘴边,看着他深藏在眼底中的落寞,又哽住了。
逐渐感觉,我离他越来越遥远,就像很久之前我们之间相互窥探,却隔着名为历史的镜子,既陌生又熟悉。
直到
又是一个酥雨轻透的日子。
江南一带总是烟雨纷飞,周瑜忙完铺子中买卖,已是傍晚,周瑜上郎中处要了一包为娘亲滋养身体的药。
步入厅堂时,看到坐在主椅上的母亲时,周瑜上前道了个安。
周母在微黄的灯光下细细端详着周瑜的脸,示意他过来,坐在自己身侧。
周瑜点了点头,坐在母亲身侧,放下手中带着醺苦味道的中药,自顾自的讲述着铺子的经营,直到周母微微抬手,轻轻摸了摸周瑜的头。
周瑜霎时眼眶就红了,陷入了沉默。
周母微微叹息,缓缓开口道:“你还打算在家陪你的老娘多久?”
周瑜沉默。
周母起身,看向面前即便是坐着却已经将近自己站着高的少年再度开口:“这两年里,娘一直操心你,怕你忧心你爹的事,因此虚度光阴,碌碌无为。娘知道,打理生意,照顾家事始终需要人手,但那不是我儿想做的事情,对不对?”
“娘……”
周瑜愣愣开口。
周母轻轻笑了一下,喝了一口热茶,继续劝道:“可别告诉娘,我儿胸中无志?”
“我放心不下您。”
周瑜开口,有些哽咽,“父亲已经……家里总归需要有人照顾的。”
周母笑笑,指了指周瑜戴着的长命锁,劝道:“你尽管去吧,不必担心娘,你父亲给你留下这长命锁,自也是不希望你永远锁在舒县。
若实在放心不下娘,那娘就把这铺子买了,带上银子跟着你去就是了,你爹是个好男人,他儿子肯定也能闯出一番事业,是不是?”
周瑜眼眶发红,却还仍是笑着,笑着笑着一行银珠便滚落下来,沙哑着开口:“成,我明白了,那我这几日把家中事情交代了,就动身去找孙伯符,至于买铺子的事,娘不必跟着儿子去吃苦,等着儿子做出一番事业回来就行。”
周母摸了摸周瑜的头,又抱了抱他。
“娘……”
那一夜,才应该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失去至亲的样子。
公瑾像小时候那般,缩在母亲怀中嚎啕大哭,尽情宣泄着数不尽的思念与痛苦。
“瑜儿……辛苦你了。”
周母也红了眼圈,手始终轻轻拍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周瑜后背,安抚着公瑾终于不再尘封的心。
又过了几日,周瑜得孙策来信,相约于寿春见面。
又过了几日
鲁子敬与周瑜并肩走在庐江舒县的小街上
周瑜先前眉宇间的那股颓唐已消失不见,如今的周公瑾浑身上下散发着年轻独有的活力,叮嘱着鲁子敬道:“我走之后,我家的事就交给你了。”
鲁肃哭笑不得:“行了行了,这一路你都说了八百来回了,什么时候动身?”
“再过几日就走。”
鲁肃一本正经道:“下次回来,可要把你经常挂在嘴上的孙伯符带回来给我掌掌眼,看看怎么能把我们公瑾迷的神魂颠倒的,我也好给你们定个日子。”
“什么日子?”
“娶亲的日子啊。”
“我可去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