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元宵番外
“咚————”
空无人的街道上，一名守夜的老者，提着一盏灯笼，伴着悠长的锣声，拖着稍显倾斜的身影逐渐向西隐去。
入夜以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响起锣声了，说明时间已至三更。
本应是该好好休息的时候了。
而在一处装饰古雅，不显奢华的宅邸中，位处西房的雅间内的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温雅的皎皎君子，此刻本该安睡的他却一改往日沉稳，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一双即便是在黑夜亦无法遮掩星光的眸子眺望着窗外悬有少许薄云的天穹
“嗯……明日会有好景气吗？”
新挂起在房檐两侧的暖黄色的灯笼像被风吹拂的水面一样，泛起光影，来回波动。
“我记得好像可以问谁……？谁来着……”
他温声低语着，直到困意来袭，眼皮开始打架。
而在对面的房间中，同样的布置，同样的床榻，也同样有着一个正值风华正茂的英朗少年，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洒脱的笑容。
此刻他正侧躺着，手指在榻上画着圆圈，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哈——”
两房的青年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哈欠，终究还是没挡住睡意的侵袭，皆沉沉睡去。
……
公瑾——公瑾？太阳晒屁股咯——”
周瑜朦胧中看见，有一个陌生的少年正在摇晃着自己，口中还在催促着什么。
奈何始终看不清他的容颜，在睁开眼睛的刹那，少年那模糊不清的模样逐渐重合成眼前的挚友
“伯符？什么事？”
周瑜眼帘微抬，昨夜实在睡得太晚，导致现在仍然困意满满。
“起床起床起床!今个儿可是上元呢!随我出门玩!”
眼前这家伙就像有永远用不完的力气一样，惹得周瑜又想笑又想骂，道:“不该是在晚间游玩上元灯会？现在去哪？哪里有亮着的挂灯？”
孙策一指推开的窗外，阳光裹挟着暖意灌入房内。
“天上有个大灯笼呢——!”
实属拗不过他，周瑜只得先打发伯符去用早餐，自己先行洗漱一番后，再向双亲请示外出玩耍。
从周家出来时，孙策手中还抓着一个薄饼，举着向周瑜挥来挥去，招呼道:“喂——公瑾——，吃那么少，等会玩的饿了肚子怎么办？”
周瑜接过管家递来的马缰，看着这咋咋呼呼的友人，无奈道:“去城路上颠簸，到时可别吐出来了。”
……
守城备军今日更是忙碌，赏灯之人，摆摊小贩，各处赶来玩耍之人随日升渐多，正不耐烦时，却又见一奇景
两家青年，一温雅，一豪爽。
相伴自那东陌上漫步行来，一路畅笑，互相打闹，却又不骄不纵，显尽风华年岁，豪气干云!
直当二人快至城门处，便放慢速度，跃下马来，牵马前行。
略过守门之人，随处找一店家，将马匹交付后，便携手同往。
当二人走在青砖铺成的地板时，又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孙策寄住在周家的日子，那日孙策闲时听闻有过路人议论赶集之事，便撺掇着周瑜偷溜出去的趣事。
那时也是孙策乐呵呵的走在前头，一手抓着捡来的树杈，一手还不忘握着周瑜的小手，像个抢了压寨夫人的山大王一样洋洋洒洒的走在路上。
两人大致转了半圈才发现
此刻还未至庆上元真正到来之时，大街小巷的人群都在紧锣密鼓准备着自己的那份贺礼，有聪明的小贩早早占好了摊位，只待晚上一到就兜售自己的商品。
更多的是孩童，穿着款式不一的新衣，手拿一把酥糖，又或是几块点心，跟着一帮年纪相仿的孩童四处串巷倒街的来回玩耍。
街上人来人往，众生其乐融融。
一转眼伯符便不见了，又一转眼，见他拿着一串糖葫芦笑眯眯的凑了过来
“喂——公瑾，糖葫芦吃不吃？”
“吃。”
周瑜伸手刚要接过那裹着亮晶晶糖衣的红糖葫芦，孙策狡黠一笑，又将伸出的手抽了回来，让公瑾扑了个空。
周瑜:“？”
孙策飞速咬去一口顶上的半融化糖衣又递了回去，道:“你看这糖，再不吃就化了，谁叫你慢吞吞的？”
“我可去你的吧!”
周瑜撩起袖子，作势就要揍孙策。
孙策眼看不妙，两下啃完糖葫芦串就要跑路。
好嘛，这下更像了……
二人一路你追我赶，奈何人流越来越多，孙策再也没法乱窜，只好转身对着周瑜告饶道:“停!我等会再买给你!”
“这还差不多。”
周瑜掐掐孙策的脸，视线却被不远处一个紧贴在墙边小摊所吸引。
在这上元街道，各处人满的地方，唯独这摊前连一驻足停留的人都没有。
更怪的是，这算命摊一不挂横幅，二不有宣传，三不见摊主。
只留一个古旧的通体漆黑的签筒以及数十条插在筒中的木签。
“诶？”
孙策天性耐不住好奇，要往前凑，硬是要看个仔细。
一旁的周瑜拦不住，只得轻叹一声跟在孙策后面防止出什么意外。
“二位公子可要算上一卦？”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二人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张桌子的小小帘幕下竟还藏了个人。
那人刚钻出时，孙策还以为是个年龄尚幼的孩童，毕竟招呼自己的嗓音听上去颇为稚嫩，谁知待那摊主转过身才发现，是个身形佝偻，面带笑容的老头
“你……”
孙策吓了一跳，刚扬起的拳头被从后面赶上来的周瑜按下，又挨了一顿训斥
“伯符，看清楚点，是老人家。”
“呵呵，不碍事……想来是二位公子与小老儿我有缘，不如算上一卦？”
老人笑呵呵的摆摆手，向二人晃了晃手中的签筒，示意两人看个仔细。
“这…多少文？”
周瑜有些好奇的走上前来，打量着签筒。
老人又摆摆手，道:“今日小老二还未开张呢，既然二位公子是第一对客人，自然没有收钱的理儿。”
“怎么玩？”
孙策更是好奇，盯着签筒中的木签看来看去。
“公子摇动这签筒，掉出来的那支便是运势，或……
“或？”
周瑜面色一沉，心头闪过一阵难以言明的感觉。
“那我先来!”
伯符迫不及待的从老者手中接过，双手捧起签筒，左右大力摇晃起来。
周瑜望着伯符的样子，刚想出言提醒孙策太大力会让签子全部撒出，却惊奇的发现那卜签竟像粘在筒中一般，任凭伯符如何用力，半天才慢悠悠的掉出来一枚。
卜签背面朝天，签顶一抹丹砂红的润眼。
“嗯？”
伯符掐起卜签，神神秘秘的挡着周瑜不让看。
周瑜:“……”
当然，公瑾自然不会惯着伯符，一把就抢了过来。
“喂!”
伯符不满，但看到周瑜投来的目光还是秒变乖乖虎。
“何解？”
周瑜将签文递给摊主，小老儿眯起眼睛看了起来。
“士人来占必得名，生意买卖也兴隆，匠艺逢之交易好，农间庄稼亦收成。这个卦是异卦相叠（下巽上坤）。坤为地、为顺；巽为木、为逊。大地生长树木，逐的成长，日渐高大成材，喻事业步步高升，前程远大，故名“升”。
乃是上上之签，公子您运势甚旺!”
小老儿依旧是笑呵呵的，将卜签放在一旁，抱拳恭贺着孙策。
孙策闻言，乐呵呵的将手中的签筒递给周瑜，道:“公瑾，到你了。”
“……”
公瑾沉默着接过签筒，心中那份异样更是放大。
一旁的老头虽是笑着，脸色却悄然带上一丝岿然。
“哗——”
公瑾只是轻摇了一瞬，两支签便一前一后蹦跃而出，落在周瑜面前。
一枚落在周瑜面前，
而另一枚落在一旁，签尾指着周瑜，签筒竖向伯符。
“怎么会有两枚？”
周瑜说着，打算拾起一枚放回签筒，却被老者打断道:“既然公子掷得两枚 ，那自然也是公子之缘，怎有放回的理儿？”
老头捏起第一枚，将签示给两人看，道:“近来运转锐气周，窈窕淑女君子求，钟鼓乐之大吉庆，占者逢之喜临头。这个卦是异卦（下离上艮）相叠。离为火为明；艮为山为止。文明而有节制，此为中上之……”
老者话还未落，周瑜却不理，兀自拿起最后一签问道:“那签，我不感兴趣。但您可否告诉我，一摇双签为何意？”
被打断话语，那老者却也不恼，仍是笑呵呵的，看向周瑜，说道:“公子既有揣测，何苦为难小老儿我？”
“那便请您解签吧。”
周瑜一甩手中竹签，稳稳落在老者面前。
“大雨倾地雪满天，路上行人苦又寒，拖泥带水费尽力，事不遂心且耐烦。这个卦是异卦（下艮上坎）相叠。坎为水，艮为山。山高水深，困难重重，人生险阻，见险而止。蹇，跋行艰难。乃是，下下之签。”
“既是后起之签，则签文应是指公子至交好友与公子您。”
那老人诡笑着，将两道签文放回签筒中。
伯符不乐意了，上前没好气的质问道:“小爷刚才才是上上签呢!”
“公子，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