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刺猬和兔子
一封笔迹潦草的遗书被发现在海边的青年手掌中。
而他，已经安安稳稳的永远睡着了。
一个雪白的药瓶散落在一旁，带着扎眼的白色标签:阿普唑仑
警察只从现场找到了青年遗留的两件物品:一部手机，和死死握在另一只手掌里的一个小小的玩偶。
除了系统自带的软件之外，他手机里只剩下暂时破译不了密码的微信，
支付宝和一个小小的记账app
手机的通讯录中，躺着一个孤零零的备注:挚爱。
警察尝试拨打，对面却显示无人接听。
系统调出了死者档案，显示名字是：李璟
而档案里，家庭信息那栏空空如也。
只有既往病史有着一条红到扎眼的信息:先天性遗传心脏病。
所有的线索只能指向了那份字迹潦草的遗书:
开头的第一句话，笔尾轻轻横折:
[我叫李璟，应该是一只刺猬。]
[是他的刺猬，我要去找他了。]
“刺猬？”
负责侦案的民警有些不解，继续向下看去:
字迹有些曲折，部分文字已被露水熏染，变成一个个墨点。
只能依稀辨识出其中的大致意思:
[我讨厌相信别人。]
[第一次相信他们，是在我小时候。]
[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
[只记得他们带我走了好远好远，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山上，然后告诉我，他们会回来接我。]
[我在原地等了他们一天一夜，等到星星再次出现在夜空，我都没有等到他们。]
[但是，我命好大，在一瘸一拐的走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后，被人捡了回去。]
[他给我饭吃，他给我家住。]
[他教我如何去偷东西。]
[我不喜欢偷东西，但是他总是用温柔的语气告诉我，他是这世上最喜欢我的人。]
[他说，他需要我。]
[孑然一身的人，有资格奢望被人需要吗？]
[我不知道。]
[所以我相信了他。]
[直到那天]
[他慌不择路的逃回我们的窝棚，一把拽起我的领子。]
[他说，需要我的时候到了。]
[有很多人来抓他，他把我推了出去。]
[说:都是我干的，赃物在我手上，与他无关。]
[然后他逃之夭夭，只剩下我和一群面色阴晴不定的人。]
[……原来如此，难怪会把那枚光彩夺目却毫不合身的戒指戴在我的小拇指上。]
[他们要打断我的手。]
[我逃走了，在只付出了一根手指的代价下。]
[…………]
[然后，我逃到一个叫福利院的地方。]
[虽然，也要靠乞讨去赚取每天的食物。]
[但我已经知足，至少在这里，我能活下去……不，应该叫苟延残喘下去。]
[我本来，就是一摊烂泥。]
[怎么能苛求阳光？]
[每当有陌生人来领养时，我都会凶相毕露，让他们退避三舍。]
[去选择更小，更乖的那群家伙。]
[我已无可救药。但幼苗，理应比我更渴望阳光，雨露，山风。]
[不知道是不是神的垂怜，我幸运的活到了现在。]
[甚至还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如果能救人…那我也能从中自救吧？]
[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兔子先生。]
从此处开始，字迹竟不再潦草，倒像是原主用尽心血，精雕细琢刻下一笔一划。
[……]
[嘿嘿。]
[我当过小偷，当过帮工，当过乞讨者。当玩具大熊，当过外卖员，当过杂工，当过演员。当拾荒者。]
[每当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那张薄薄的，画着绚烂色彩校园的卡片，总会让我继续鼓起勇气。]
[离开泥沼的树藤，那么脆弱，却又那么饱含希望]
[我攒够了钱。]
[攒够了能离开泥沼的，从岸边垂下的树藤。]
[我去找院长要我的证件。]
[但是他说，他让我把钱给他保管。]
[我不想相信他，但是我别无他法。]
[……果然，只有我再也榨不出一滴油水的时候，他才肯放过我。]
[“这是你欠我的。”]
[他丢下我所有的身份证件，带着威胁和嘲笑远去。]
[树藤果然一扯就断…我就不该抱着什么幻想。]
[我又…变成那深陷在泥泞中的废物。]
[从此，我再也不愿意相信任何人。]
[在付出一点代价后，我还是带着那份美丽的希望走进了新世界。]
[但…我已经做不到相信任何人了。]
[无论是主动示好，还是在潜移默化间向我散发善意的人，都会被我身上伪装出的尖刺扎的遍体鳞伤，然后逃之夭夭。]
[谎言，欺骗，以及傲慢和讽刺]
[都是我的尖刺，都是我保护自己的手段。]
[…………也都是我用来掩饰自卑脆弱而又敏感至极的内心的无可奈何的卑微手段。]
[一有风吹草动，刺猬就会蜷缩起身体，抱紧自己，用满是尖刺的外在去面对一切。]
[色厉内茬只是为了不被他人看出，刺猬除了背上的尖刺，就只剩下腰腹的软肉了]
[他们都远远的逃开了，生怕和我这种满是恶意的污浊刺猬沾上一丁点关系。]
[除了那个家伙……]
[我的兔子先生……]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新生大会上，他代表学校发言。]
[那身绣着麒麟的漆黑古装，那份温柔中却不乏骄傲的自信，令无数新生沉沦。]
[而我，当时只觉得他好吵。]
[一直生活在黑暗洞穴里的刺猬，第一次看到能够灼伤人的阳光，产生反感很正常吧？]
[他居然注意到了我？]
[台上台下，我们的视线第一次交织。]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恶意散发的太明显了，他显然有些错愕。]
[“胆小鬼，像只中看不中用的破兔子。”]
[我在心里默默嘲笑着台上神情有些恍惚的他。]
[然而，我以为是过客的他]
[居然在某天晚上，特意找到我，邀请我加入他的社团。]
[他那副有些害羞但异常坚定的神情，如今，都还，刻在，我的，脑海里。]
[永远永远都忘不掉。]
[就像]
[从我栖身的洞穴之上，他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探出一颗兔头问我:]
[“今晚的月色很美，要来一起看看吗？”]
[傻瓜，怎么敢邀请一只烂到泥沼里的刺猬？]
[当时的我不知所措，下意识做了如今回想起来都很后悔的事。]
[我一如既往，蜷缩起了身子，用最尖锐的刺扎向了他。]
[我用最恶毒，最过分，最戏谑的语气，从他的社团开始讽刺，一路讽刺到他那天迎新时小小瑕疵。]
[我一边嘲笑着他，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方便在他发飙时，我能随时逃离。]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他除了微垂下的眼眸所展示出来的悲伤外，竟然只剩下温柔。]
[“……该死的，快走啊，快走啊……”]
[他的瞳孔，灿若繁星。温柔的让人不敢直视。]
[又何况是我这种习惯躲在阴暗黑暗洞穴中，静静等待灵魂和躯体一同腐烂的刺猬？]
[我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灵魂，再也不能说出伤人的话语。]
[我落荒而逃。]
[只留下身后那孤零零的人。]
[“被扎到鲜血淋漓的胆小兔子，不会再敢靠近我了吧？”]
[我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却隐隐约约失落。]
[“……没关系，离我远点反而是为了他好”]
[但我却总是忍不住去回忆，去回忆那双漂亮的眼睛。]
[…就当腐烂泥沼里的微弱萤火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熄灭了。]
[我是这么想的。]
[我以为他跟其他人一样]
[是个被我扎伤后，逃之夭夭，再也不会出现的倒霉家伙]
[而那兔子，却总是出现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
[有时候是食堂兼职结束后，我狼吞虎咽吃着工作餐时，突然从旁边出现，把他的那份工作餐递给我。]
[有时候是校外扮演跳舞的玩偶熊时，他不知道怎么说服旁边的那一家商店，在门口扮演成另一个吉祥物，和我相互击掌。然后趁休息时间摘下头套，露出满头大汗的脸冲我温柔的笑。]
[…………]
[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肯走，为什么？]
[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踩着危险的泥沼边缘，向我这种已经放弃挣扎的肮脏刺猬伸出手啊……]
[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知道。]
[我不能，也绝对不可以理他。]
[我只能慢慢疏远他。]
[我怕，我怕再看到一次他那双温柔到极致的眼睛，我会忍不住沉沦。]
[我会忍不住学会重新相信别人。]
[但是，我好像失败了。]
[……]
[第一百七十二次见面，在那场暴雪里。]
[在那场本该将我彻底埋葬的狂风暴雪里。]
[他扔掉手里的伞，一路踩着齐膝的积雪，把只剩下一口气的我，从雪的陷坑中捞起。]
[用他的体温，为奄奄一息的我保暖，护住我最后的一丝求生意志。]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死在了那天的暴雪里，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谢谢你。]
[他说，我需要你啊，刺猬先生～]
[我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是值得他需要的。]
[除了破烂的躯体和将要腐坏的灵魂外，我一无所有。]
[但是他一遍遍一遍遍的重复着:我需要你啊，我的刺猬先生。]
[本能和理智在叫嚣着，让我蜷缩起身子，再次把他逼走…]
[但是我做不到。]
[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离开泥沼。]
[对不起，还是抓住了你伸出的手。]
[“我…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你确定要和我成为朋友？……你会后悔的……”]
[我第一次没有展露出尖锐的锋芒，只是畏畏缩缩的劝他离开。]
[“……今晚月色好美，要不要一起看？”]
[他总是喜欢答非所问。]
[……但确实很美。]
[潮汐上的一轮圆月空明澄澈，耳畔阵阵涛声颂唱。]
[在我身侧之人…呼吸温热…随海风落入我颈处，有些痒痒的。]
[我第一次觉得，我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眼前的一切，终于有了色彩，不再是灰败的黑白。]
[…………]
[他问我，愿不愿意。]
[就好像做梦一样]
[我们，成为了情侣。]
[我时常无法相信，只当是个极其易碎的泡影。]
[而当他的手掌一次次一次次隔着衣服，按在我的胸膛，感受着那颗温热的心脏跳动时，我才能感受到我和尸体的区别。]
[那是段小有遗憾的美妙回忆。]
[如果刺猬真的有爱的另一半，我想，他会为了不扎伤对方，而拔掉自己所有的刺。]
[听说，刺猬有七万六千三百三十三根刺。]
[我也问了他七万六千三百三十三次，“你爱我吗？”]
[每得到一次肯定的回答，刺猬都会下定决心，亲手拔掉自己的一根尖刺，无论下场是不是血肉模糊。]
[我不厌其烦的一次次一次次询问，他也总是一次次一次次不厌其烦的回答。]
[而在我们毕业之后，他的工作也逐渐繁忙起来，我那句问了七万六千三百三十三次的问题，也只能被短暂搁置。]
[我有些难过，只能在他空闲的时候，抱着他，不厌其烦的再问那个问题]
[“你爱我吗？”]
[他拥我入怀，俯身于我耳边轻语:“我最爱你了”]
[……]
[他工作突然有调动，要出差一个月。]
[临行前，他三个晚上都没睡觉。]
[在我送他去机场时，他依依不舍的递来一个丑丑的刺猬玩偶。]
[“铛铛铛～给你做的!”]
[他笑容温柔，伸手轻轻一捏。]
[玩偶肚子中，他熟悉的声音响起:]
[“刺猬先生，照顾好自己～”]
[“我最最最最最爱你了!”]
[两句台词，循环往复，我听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在他宠溺的笑容下差点没忍住哭出声。]
[只好强忍住眼泪，给他一拳，让他注意安全。]
[……]
随后的笔锋突然凌厉起来，而本该是墨黑的字竟染上了铁锈的红，宛如干涸了的鲜血，粘连在墨色上。
[但…但你为什么还是骗了我……]
[骗子……]
[在他好不容易从会诊中脱身，要履行诺言，和我一起去旅行时]
[全国疫情骤然爆发，那不知名的病毒肆意肆虐着国家……连带着整座整座城市的运行骤然崩溃，所有医疗人员被紧急召回。]
[费尽周折后，终于暂时将我们这座城市的疫情短暂压制。]
[而医院的院长，找上了他。]
[“你…愿不愿意去往一线？那里是疫情高爆发区……急缺人手…但极其危险……”]
[他绘声绘色的跟我转述院长的话，眼睛却始终不敢看我，右手紧攥成拳。]
[“我考虑了很久，才同意…刺猬先生……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好不好？”]
[……]
[我还不了解你？]
[你每次撒谎都是这个样子，我多少次笑过你，连藏惊喜都藏不住。]
[更何况…]
[别说考虑了…就算他没提，你也会主动申请调去]
[你不用骗我的，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但是我做不到在家里等你，我想要和你一起去。]
[你平生第一次对我发了那么大火，怒斥我不知道有多危险……]
[…………你又知道吗？]
[我拦不住你，你也拦不住我。]
[出发前的那个夜晚，你在床上，双臂环绕抱着我]
[鼻息温热，喷洒在我颈间，告诉我你根本就不担心危险]
[“因为刺猬先生，你是李璟啊～”]
[“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名字而已，我又该怎么保护你？替你昼夜烧香拜佛？”]
[你大笑起来，用手指在我胸膛画了个圆圈……“反过来念，笨蛋刺猬。”]
[……真是胡闹。]
[第二日，机场里，你穿风衣的样子真的很帅，很帅很帅。]
[“等我回来？”]
[“…嗯。”]
[“拉钩，刺猬先生。”]
[“拉钩，……挚爱。”]
[嘿嘿，我还记得，你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像兔子的眼睛一样。]
[连手指都没有钩钩，所以…]
[我才不会在家，用近乎绝望的苦涩等候折磨自己。]
[医院里，我第一次跟院长拍板]
[“一线很需要人对吧，为什么我不行？”]
[他沉默了很久，告诉我]
[“是煜医生，他不让你去。”]
[你这个混蛋兔子！！！]
[但是，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拦不住你，你也拦不住我。]
[况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想你了。]
[再次见到你时，你裹在层层叠叠的防护服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像只兔子。]
[和我对上视线时，仿佛回到了当年。]
[台上台下，视线交织，你微微一怔。]
[但我们来不及多说，只是遥遥对望一眼很快就投入了工作。]
[病毒极快的变异速度和接连出现的高传染性让疫苗研发工作难上加难]
[每日送来的病人脸色灰败，也有不少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我以为我对死亡已经麻木了，毕竟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滞留的脚步我都司空见惯。]
[除了……你。]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好几次想冲出去找你。]
[直到黄昏，我在宿舍久久等不到你的归来。]
[……]
[你为什么，为什么那么不小心？]
[连防护服被刺破都没有发现…]
[…………我已经不记得我当时听到消息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我只记得，我拖着近乎绝望的脚步，来到隔离房前，看到里面病床上坐着的，消瘦的你。]
[……我申请调换了岗位，换成了隔离室值守。]
[这样我就可以离你近一点。]
[你安慰我说，你在发现的第一时刻就做了措施。]
[肯定会没事的。]
[你还是不敢看我的眼睛，右手还是握成了个小小的拳头。]
[三天的潜伏期跟死神的到来前的宣判一样，令我倍感煎熬。]
[我是…璟李，对吧？那我应该能保佑你不被传染。]
[我一厢情愿的想着。]
[三天还是到了，你出现了高烧…]
[……高烧，昏迷，局部疼痛……]
[一模一样的病症。]
[…………我好恨。]
[一针一针研发的疫苗，就算是没经过动物测试的疫苗，你也愿意尝试。]
[没有任何作用……]
[病毒反扑太快了。]
[每一次的好转都像是当初拉我出泥沼的各种手掌，在每次将我拉出一点点后，又推我进入更深。]
[……我好想陪你]
[我好想脱掉这身极其厚重的防护服，给你个拥抱。]
[……你这家伙，老是能看穿我的想法。]
[“这次，和我拉钩钩…你要活下去。”]
[我看着已经虚弱无比的你，颤颤巍巍的伸出的手指，在我面前轻轻摇晃。]
[……面罩一下子被水雾模糊了，我看不见你的样子。]
[看不清你……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过去了好久。]
[失去了你之后……我只能将所有的一切投身到工作上面]
[因为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的空隙]
[我都会想起你。]
[然后随之而来撕心裂肺的感觉……会让我痛不欲生。]
[……我好想你……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骤然惊醒的每个深夜，身侧都没有你温热的呼吸和心跳。]
[只剩下荒凉和冰冷]
[我的人生好像只剩下一个目标:毁灭这个杀人凶手。]
[…………直到三个月后，所有人的日夜艰辛得到了回报，第七十二转压式疫苗成功研发问世。]
[肆虐的疫情得到了抑制，我们开始反扑。]
[越来越多的病患脸上带着绝境逢生的笑容出院…………而我日日下班后驻足在医院的门前]
[希望…希望你也能带着那种笑容突然出现，再给我一个我渴望已久的温暖怀抱。]
[跟你相像的人也曾出现过…但每一次擦身而过……我都会回想起来]
[你已经永远离开我了。]
[……]
[失去了活下去的目标后，我宛如行尸走肉。]
[我好像活着，又好像早已随着你一起死去。]
[我回到了泥沼，任凭烂泥盖上我的脸颊。]
[我有种期望，期望岸边会有只兔子]
[俯下身，将手递向我，问我]
[月色好美，要不要一起看？]
[…………我还是没能被污泥淹没]
[这次，是有些年老的两只兔子。]
[他们一边一个，拉着我的两只手，让我离开泥沼。]
[阿姨和叔叔找到了我，他们抱住了我。]
[告诉我你的想法，告诉我他们的支持。]
[告诉我……你唯一骗过了我的惊喜]
[那场我无意间提起的，羡慕不已的婚礼……]
[那场你暗下决心，准备实现的婚礼。]
[他们的话宛如饮鸩止渴……甜蜜中饱含苦涩。]
[让我有了活下去的一点点微弱萤火]
[我请了长假，跟叔叔阿姨回到了你曾经住过的地方。]
[你的房间里，每一处，每一个地方，都有你的味道，都有你曾经生活过的气息。]
[我拒绝不了，离开不了。]
[在这里，你好像从未离我而去。]
[叔叔阿姨对我真的很好，他们把房间让给了我。]
[我躺在你的床上，默默在脑中绘着我们相拥在床上的模样。]
[我想你了。]
[我捏了捏你给我的那个玩偶。]
[“刺猬先生，照顾好自己～”]
[“我最最最最最爱你了!”]
[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
[一遍又一遍又一遍，我听着那两句话。]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梦到了你。]
[你在我们第一次去的游乐园中，拉着我上了那天不敢去的摩天轮。]
[你不是怕高吗？]
[你说，有我在，你就不怕了。]
[摩天轮，过山车，碰碰车，水上飞车。]
[我都一直紧紧紧紧紧紧的拉着你的手]
[生怕一松开，你就会消失不见。]
[没有你的世界，苦涩到绝望。]
[我根本无法接受。]
[直到醒来时，你依依不舍的抱住了我。]
[我睁开了眼睛，回到了那个没有你的世界。]
[没有你的世界，才是噩梦吧？]
[幸好有药，我可以快速的去见你。]
[先是一颗，我服下后，捏响那个玩偶]
[听着那两句温柔的话语…沉沉睡去]
[然后，我又见到了你。]
[又能和你…一起看那美到极致的月色。]
[我开始害怕醒来。]
[渐渐的]
[一颗药已经不能让我见到你太久。]
[两颗，三颗，五颗……]
[直到那次，你再一次露出那种悲伤的笑容。]
[告诉我，我已经不能再来了。]
[你也不会再见我。]
[…………从那次醒来之后，无论我再怎么入睡，都只剩下茫然无措的漆黑。]
[你真的，不愿意再来看我一次？]
[我开始一次次一次次尝试入睡。]
[无论我怎么做，你都始终不肯再来我的梦中。]
[你好过分……]
[但是我知道哦，我知道怎么再见到你。]
[我用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然后服下了八颗药，听着那两句熟悉的话，锁好了门。]
[果然……你大发雷霆，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第二次，对我那么凶，向我肆意发泄着你的怒火。]
[嘿嘿，生气的兔子先生也好好看。]
[我好想抱你，却被你推开了。]
[你说，让我不要再缠着你，你要离开了。]
[你说你不喜欢我了。]
[……如果你敢看着我的眼睛，手没攥成拳头，再说出来的话，可能我真的会相信呢？]
[你让我回去，我不愿意。]
[我甘愿放弃苏醒的权利，只求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
[而你，却只是长长叹出一口气，将我推开]
[“李璟……就当替我看看这个世界吧？来，我们拉钩。”]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叔叔阿姨守在我旁边……好抱歉……让他们担心了……]
[…………]
[然后，半年前，叔叔阿姨也…驾鹤西去了。]
[他们应该见到你了吧？会不会告诉你，我在他们心里是什么形象？]
[嘿嘿，记得要替我说好话啊，毕竟我感觉我的表现可算不上好。]
[对不起啊，我卖掉了我们的小房子。但是叔叔阿姨的那一套我保留了下来，因为里面还有着你的味道。]
[我拿着我所有的钱，带着那个玩偶，走遍了大半个世界。]
[我在连天的沙漠里，看着随热浪打卷的黄沙，听着那两句话。]
[我在金字塔前，看着狮身人面，忍不住想它蹩脚的谜语能在你面前支撑多久。]
[我在能望见地平线的草原呼喊你的名字，希望风能将我的声音能传递到你的耳中。]
[我去了好多好多地方，都在当地留下了两张明信片，一张上面我用你的口吻写着你会说的话。]
[一张上面我画着一只刺猬和一只兔子，相拥在月色之下。]
[……最后，我回到了我们第一次相约的海边。]
[海浪潮汐翻涌，月色带着寒光在海面上拉长。]
[今晚月色好美啊，兔子先生，要不要一起看？]
[我来找你了，你的刺猬先生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