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遇
帆布包里装了一本大部头书，还有程晗厚厚的笔记本，加起来份量不轻。程晗又没控制力道，狠狠砸在了李耀身上，登时就把李耀给砸得直倒抽气。
在安静的咖啡厅里，他们俩的动静立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吴小姐看得津津有味，还点评道：“那位先生可真是不绅士，竟然惹得女士这么生气。”
林锐也看向那边，没有回话。
李耀被程晗的这一砸搞得心头火起，加之又被一众人看着，更觉得失了面子，这会再看程晗，哪里还觉得漂亮，只觉得她面目可憎。他嚷嚷道：“程晗你在这装什么假清高，你的视频在校友群里早就传了好几波了，你在别的男人身子底下叫得那么浪，在我这装什么装！”
程晗面色煞白，抓着包的手指紧了又紧，她咬着牙不再多话，转身就走。
李耀却不想放她走：“砸了人你就想跑了？门儿没有！”说着就要上手抓程晗。
一旁斜伸出一只手来，牢牢抓住了李耀的手腕，低沉沉的声音传来：“先生，慎言。”
手腕上传来的力度强悍有力，抓得李耀简直感觉手腕都要断掉了。他转头看向男人，发现对方比他还要高上半头，身上的肌肉线条在衬衫下隐隐露出，立马怂了几分，脸上也露出讨好的笑来：“好说好说，我这不是被这女人气急了嘛，兄弟你先松松手。”
林锐睨了李耀一眼，松开手走到程晗身边，接过她手上沉重的帆布包：“我送你。”
站在一旁的吴小姐开口叫他：“林先生……”
林锐客气道：“不好意思吴小姐，今晚失约了，我叫司机送你回去。”说完就引着程晗离开了。
程晗被刚刚李耀的一番叫骂气得浑身都在轻微颤抖，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已经许久没有再发作的孕期反应似乎又叫嚣起来，让她一走出咖啡厅就忍不住蹲在路边干呕起来。
呕了半天却吐不出东西来，上不去下不来的恶心感让人更觉难受，她的肚子也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程晗有点想哭。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从来都是别人夸她赞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着她的鼻子咒骂，骂得这么难听恶毒。
为什么是她被带到这个世界？为什么她要被迫承受这些不属于她的恶意？
她想回去，想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那里有她的朋友，有她的未来，有她自己拼出来的命运。
眼泪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程晗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林锐递了张纸巾过来，程晗没有接，反而笑了笑：“不用了，谢谢林总。林总请回吧，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她笑眼弯弯，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锐声音有点沉：“抱歉，让你承受这些。”
程晗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肚子还在一抽一抽地疼，隐隐的痛感让她没有心情说话。她现在只想回家躺倒，放空大脑，好好睡上一觉。
林锐止住了她打车的动作，坚持道：“我的车就停在附近，我送你回去。”
司机去送吴小姐了，林锐亲自开车送程晗。程晗一进到车里就闭上眼睛窝进了座位里。
林锐透过后视镜看她，她比之前瘦了很多，虽然个子高挑，可这会窝进座位却显得意外的娇小。她脸色苍白，眉头微蹙，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林锐问她：“需要送你去医院吗？你看上去不太舒服。”
程晗摇头：“不用了，我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林锐不再多言，按着导航开车。
程晗住的地方稍微远了一点，路上车多，用的时间有点长。刚走到一半的路程，程晗就睡着了。
她最近熬夜看书，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六个小时，而且林锐开车很稳，平稳均匀的车速晃悠地她更觉困倦，一个不经意间就陷入了梦乡。
林锐透过后视镜看她，她的手搭在小腹上，眉心还微皱着，似乎在睡梦中也在忍受着痛楚。
林锐把车速放慢了些，想让她睡得更安稳一点，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一直到林锐把车停下，程晗才被惊醒过来，她向林锐道了声谢，下了车才发现林锐也下来了。
林锐：“我送你上楼。”
程晗：“……这倒不必了，没几步路。”
林锐低头看她，暖黄的路灯给她苍白的脸上添了点血色，看上去不再那么脆弱。她仰头，脸上又露出他熟悉的那种笑来，坦然又舒展：“谢谢林总，你回吧，天不早了。”
林锐不再坚持，颔首道：“那好，程小姐早些回去休息。”
程晗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走进了小区。
林锐看着她远离的背影，直到再距离与黑暗彻底将她的身影吞噬，他才重新坐回车里。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他点了接听：“妈。”
林母的声音传来：“小锐，你和吴小姐谈的不好吗？刚刚吴家的人给我打了电话过来，说你半途就离开了。”
林锐“嗯”了一声：“我们不合适。”
林母轻叹了口气：“如果针不合适，那就算了，我们慢慢找，总会遇到适合你的姑娘的。”
林锐沉默着没说话。
林母又道：“小锐，妈很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相待的姑娘，她可以好好陪在你身边，让你开心一点、轻松一点，不用那么……”压抑自己。
林锐淡淡道：“我知道，妈。”
林母半晌没说话，最后只道：“好了，妈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挂了电话，林母看着某处发了会呆。
她常常会想，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一定不会嫁给林父。
曾经她是富家千金，而林父只不过是小康家庭出身，他们两人原本不会走到一起。可谁让她那时候被鬼迷了心窍，竟不顾家里人反对，死活就要嫁给心上人。
也是，林父那时候英俊潇洒，又嘴甜会哄人，把她哄的简直陷进了蜜糖罐子里了。
他们结婚后着实过了几年的甜蜜生活，直到林锐出生，林父自觉有了孩子绑住了妻子，渐渐对她不像之前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可她并没有察觉到这点，那会她的心思大半都在孩子身上，对丈夫态度的改变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那一年，林锐读初中的时候，亚洲经济危机，商场如战场，她的家族一夕之间破产落败，而林父凭借着之前从她家取得的资源，创立了林氏集团，并将产业打理的蒸蒸日上。
林父开始常常不回家，日日留宿外面，对她也十分冷落。
偶尔回来，她也会在他的衣服上闻到诱惑的香水味，看到不小心蹭上去的口红痕迹。
他在外面有了女人，不只一个。
每次回来，她都会跟他大吵一架，摔杯子砸电视，把家里搞得一片狼藉。
她现在回想着那时候的场景，会恍恍惚惚地问自己，林锐呢，林锐当时在哪里？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的父母在用恶毒的语言攻讦对方？他那会儿会想些什么呢？
或许在林锐的认知中，哪有什么夫妻和睦、幸福美满的家庭，婚姻，只不过是一地鸡毛而已。
所以就算是在青春期时候，同龄的男生都对女生有着点憧憬向往的时候，林锐也一直无动于衷。
就算现在，别人都说林锐成熟稳重、事业有成，她却只觉得自己欠他良多。
他真的是太压抑自己了。不管是负面的情绪，还是开心的事情，他都只存放在自己心里，不会敞开心扉，不会让任何人走进自己的内心。
哪怕是在林父去世的时候，尚且稚嫩的他一力扛起了所有重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却从不会开口跟任何人说。
林母知道，自己和他父亲的不幸婚姻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她没办法让他走出来，只希望有个好姑娘能带着林锐走入阳光之下。
其实对于林母的想法，林锐心知肚明。
他知道林母对自己心怀愧疚，也知道她想尽力弥补，但二十多年的陈旧裂痕是很难完全消失的。
所以对于林母的各种相亲安排，他不会拒绝，只为了安她的心。
只是……林锐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想着，到底是无用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