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将之殇
相去榕国皇都六百里,暮云崖。
崖底是奔涌无休的殇璃江,滚滚江水发出响雷般的声音,山崖之上,一堆血红的巨石旁,半跪着一名浑身浴血的青年男子。
青年嘴唇发紫,眼窝深陷,明显是中毒在身;他全身肌肉颤抖不停,脚下的砂石沾染着他蹒跚逃命至此的血迹…他的目光里带着些许自嘲,但更多的还是矛盾的不甘与绝望。
“少将军,玩了这么久捉迷藏,一定很累了吧?把仙试文牒交给小的,你安心与老主人在阴间团圆不好嘛?” 青年的面前,是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手里握着一支滴着血水的三棱锥。
“李七……咳咳……你这小人,枉我父子对你如此信任。畜生!猪狗不如!”青年用发颤的手指点向大汉怒斥道,然而,话音刚落,青年胸中浊气难以抑制,又是“哇”的一口血呕出。
眼前这名几近油尽灯枯的青年名叫凌诺。
他的父亲,乃是榕国四大元帅之一的凌清风。三年前,凌清风因凌诺的母亲突然离家出走带领亲卫追击,却在途中被异国修士伏击而亡,让凌诺一下子成了父母双失的孤儿。
守孝三年后,凌诺决意寻找母亲,于是带上几名忠仆和盘缠离开皇都,没想到,那名叫李七的仆人竟然会在半路下毒谋杀了其他侍从,若不是凌诺自小被父母喂服了一些灵药,具有一定的抗毒能力,恐怕也早已魂归天外。
之后,凌诺被李七追杀了数个时辰,期间二人也交手数次,中毒在身且疏于武技的凌诺被那粗丑大汉的棱锥搞得遍体鳞伤,最终被逼到了这崖顶绝境。
“小崽子给脸不要脸,还真以为自己仍是凌府少将军?那我在你临死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听到凌诺骂他,李七怪眼一瞪,方才装出来的涵养立时消耗殆尽,但随后,他嘴角泛起一抹坏笑,戏谑地说。
“李七,你若还有一丝善念,请你告诉我,谁指使你谋害我的……我娘的离开,我爹的死,你是否知道实情。”凌诺身躯微微晃动,低沉地问道。
“哈,哈哈哈!你是在求我嘛?这一切,你去地下问你老爹吧!我要告诉你的是,宁家在你离开皇城当日,就把你和宁家二小姐的婚约退掉了,而且,还是宁家二小姐亲自上门退婚的哟!”李七咧嘴狂笑着说,看着面如死灰的凌诺,李七越发嚣张得意。
“宁家二小姐……宁凝……你又为何如此对我?为什么?就是因为爹去世了嘛……”李七的声音闯进凌诺耳中,让他神智霎时恍惚,脑海里,却控制不住的闪过那女子的音容。
“噢,还有!等我回去,你那婢女童妮子,就要给我做老婆咯,等过几年,那婆娘给你李爷我生了大胖小子,我会给你烧点纸钱的!”今夜的李七抛开了往日里憨厚木讷的伪装,肆无忌惮的说道。
“你放屁!童儿怎么会看得上你这种虚伪的丑汉!”凌诺骂道。
“哼,那可由不得她,她若不让我舒服……那我就……嘿嘿嘿!”不堪的笑声从李七满是黄牙的嘴里发出,让凌诺听得脊背阵阵发凉。
夜风潇潇,砂石眯眼,奔逃的疲惫,身上的伤势以及精神上的打击让凌诺的身躯随风飘摇。
绝望的情绪开始在青年的体内翻涌,但在空隙之间,一道闪念突然划过,他蓦地重新想起了出行的目的,还有他竭力对抗死亡的执念——父亲被害遇伏,凶手还未伏法,母亲离奇出走,至今下落不明……还有他那幼年失踪的小妹……他不能现在死!
“来吧,狗奴才,你我在此决一死战!”战意重新昂扬,凌诺拾起掉在地上那已经卷刃的佩剑,剑尖点指道。
“那我如你所愿!”李七狰狞怪叫一声,手中棱锥裹挟寒光厉影,登时将凌诺笼罩其中。
“铮!”金铁交错,尖锐刺耳。
凌诺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手中佩剑险些脱手而飞——如此不堪之囧境,除了因为他气力衰竭,也和体内毒气冲撞有关。
“着家伙吧你!”李七眼见凌诺式微,眼中杀气一现,似缓实疾的又刺出一椎。
凌诺勉力招架,无奈佩剑已是强弩之末,只听到“咔”的一声脆响,这柄跟随凌诺多年的贴身宝剑终于断为两截!
胜负将分,凌诺的目光却闪过神识清明的光亮,只见他的步履变得无比轻灵,犹如重量全无的轻羽,他不退反进,迅疾无伦地冲向李七,而他的袍袖处,点点银光闪动,带着森然寒意。
“我滴个乖乖!你练成了‘风绝纵’!”李七一见此景,骇然大叫一声,缩颈藏头,铆足劲儿往后退身。
“风绝纵”一现,作为曾侍奉凌家家主多年的仆从,李七当然知道施术者要干什么。
一道血痕出现在李七颈下胸腔,若不是他反应够快,恐怕已经被凌诺搏命反击之下,以匕首割喉。
“看李爷我弄死你!”冷汗直冒的李七,将三棱锥凶狠一探,尚在李七咫尺的凌诺,再无丝毫力气闪避,自嘲般的一笑之间,任凭棱锥穿胸而过。
“哧”的一声,凌诺心口的一腔热血喷薄而出,却给暮云崖带来的是一片凄凉。
匕首落地,踉跄后退,凌诺的身形不觉已到暮云崖边。
“小崽子你给我把……”李七此时突然一个激灵,脑中闪过了他新主子的叮嘱,就要扑过去将凌诺拉住。
“呸!”凌诺用最后一丝气力冲丑汉吐出了一口血痰,而后将身一跃,那血浸的衣衫在殇璃江惹眼的起伏数下,终归消失无际。
“他奶奶个猪蹄膀!”被血痰搞得一脸血红的李七喝骂一声,盯着江水愣怔良久,终于不甘地转身离去。
悬崖下,江水滚滚向前,天空中,一颗血色流星蹁跹划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