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关曈拎着早餐一进门就见安昭一脸谄媚相。
他这人向来干脆，只要对方真心实意帮他办事，他不在乎再提前支付三分之一。
“哥你快点吃，吃饱了咱去找李老头。”安昭得了银子，很仗义得想把活早点干完。
两人走出电梯，恰好看见旁边的电梯门正要关上。
“小六，别上去了。”安昭喊。
电梯里人不少，关曈一眼扫过去，就锁定了一个同样杀马特造型、满头黄发的年轻人。
小六窜过来，安昭介绍完他和关曈认识，问：“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孙子，昨晚熬夜打游戏，这会子还都躺尸呢。”小六说。
安昭“哦”了一声。
他手底下的这帮小弟，关键时刻只有小六靠得住。还好今天计划有变，要不然就凭他俩，怎么镇得住霍冉？
他把胳膊搭在小六肩上：“早上跟你说的事，打听到了？”
“那当然，必须的必啊。”小六一脸得意，“这几天李老头都躲在古庙附近，天天糟蹋那块田，也不怕被主人家逮住了揍一顿。”
“他都疯了，挨了揍也记不住疼。”
安昭说话间，关曈已经找前台临时租借了一辆车。
三人上车后小六问：“安哥，昨晚你不是说有个女的欠教育嘛，咱不去修理她了？”
安昭急忙捂住小六的嘴：“大清早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女的？我可没说过。”
他想，金主就在驾驶位上，给他留下了坏印象，合作一旦终止，他可就要损失另外五张大钞了。
关曈眼睛直视前方，默不作声。
他跟安昭不算熟，就有限的了解而言，他觉得这人有点儿心眼子，但更多的是憨厚，反正能处。至于那浮夸的造型，可以解读为“表达过剩”。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稚气还未褪尽，暂时在社会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内心又焦躁不安，想要以此来吸引别人的目光，获得更多关注，挺正常的。
可他转念又想，公然约朋友去对付一个女孩子，似乎不太合适。
结合昨晚安昭的表现，关曈推测了一下，问：“小安，313里住着的女生怎么得罪你了？”
霍冉穿过田野后随处溜达，郊区空气清新，让人心情舒爽。她拐了几个弯，就钻进了一条巷子。
巷子挺旧，左右两边都是废弃房屋，估计在等着拆迁。
墙壁上青藤、爬山虎缠绕在一起，中间零星夹杂着一些粉白相见的碎花。从远处看，还挺风雅。
巷道有些窄，目测宽度最多两米。
从巷子里经过，每前走一两百步就有一个分岔口，像穿越迷宫一样。霍冉觉得很好玩。
前方无法通行，她打算倒回上一个路口重新选择。可她转过身后，却没有立刻迈开步子。
三四十米外，一个男人正抱个膀子站在路中间。
她看不清楚男人的长相，单就衣着而言，也让她心里不舒服。
黑鞋子，黑色运动套装，一顶黑色棒球帽。
青天白日，摆什么狂拽炫酷二炸天？
霍冉不喜欢这套装束，是因为迁怒。两个月前，她就接触过如此打扮的一个人。
那人名叫冯超，当时她和袁佳去探洞，与他结伴。拜这人所赐，那次探洞之旅让她倍感煎熬。
三人到达山洞前还有一段山路，汽车无法通行，只好步行前往。刚出发没多久，冯超就开始聒噪不休。他说这样做是为了活跃气氛，可他讲的那些段子，都带颜色。
独自在外闯荡的这些年，霍冉见过不少满嘴跑火车的人。以前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选择性失聪。不去要求别人做出改变，但要坚守住自己的底线和分寸。这是她的生存法则。可袁佳单纯，她听不懂就要天真发问，得到解释后又尴尬得不知所措。
冯超见状，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来劲儿。他似乎对把女孩儿整得满脸通红这件事颇为得意。
霍冉不明白这人的脑回路，出来玩儿她也不想引起冲突，便沉默以对。后来她见冯超要把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就急忙往前一步躲开。那只胳膊没有得逞，虚晃了几下，竟一把揽住了袁佳的腰。
袁佳愣了几秒，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躲开桎梏，跑去了她跟前。
跟她们相识还不到一个小时，嘴巴没分寸，手脚也不老实。霍冉对这个队友的印象不太好。
她低声问袁佳要不要撤退，得到的回答是摇头。人都快到山洞入口了，袁佳满眼期待。她叹了一口气，好吧，还得硬着头皮继续跟这人合作。
冯超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合适，进洞后他更加亢奋，还专挑光线昏暗的地方大呼小叫，吓得袁佳抱紧她的胳膊不敢撒手。他反倒好，恶作剧得逞，乐得哈哈大笑。
这人究竟什么毛病？霍冉眉头皱了又皱。
诸如此类的小事儿，最多让她做出冯超和自己气场不合的判断。她想，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说得过去，应该是自己排斥心理太严重了，毕竟有以前留下的心理阴影作祟。最令她反感的，是探洞结束后冯超的表现。
那天，三人回到城里时天色已晚，冯超大咧咧邀请她俩去他房间玩，美其名曰“打扑克牌”。
“谢谢你，但我有些累了，想早点回房休息。”袁佳礼貌拒绝。
“累了就睡呗，我那儿又不是没有床。”冯超说。
闻言，霍冉白眼上翻：“不去！”
她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一开口中气十足，旁边二人皆是一愣。
冯超解释：“我又没有恶意，大家相识一场”
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不想再听他啰嗦，就拉起袁佳的手要离开，却被拦住。几句话后，冯超的嘴巴已经不干不净起来。
图穷匕见！狗急跳墙！她冷哼一声。
后来，冯超竟还动手挑衅，她随便比划了几下，就把他掀翻在地。兴许是见她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好拿捏，冯超愤然离去，临走前还咒骂了她俩几句。
那晚她气得七窍生烟，袁佳倒兴奋得快要“飞”起来。她走走跳跳，还随心所欲哼着歌。
“冉姐，这是我第一次探洞，好奇妙哦。”
“奇妙个锤子。”她说完，立马改口，“你开心就好。走，咱去吃火锅。”
看着前方的男人，尽管因为一身衣着就迁怒他人很没有道理，霍冉还是心里隔应。
她想，袁佳有生之年唯一的一次探洞就遇上那种事，真晦气。
她不知道男人堵在路中间是什么意思，就缓缓往前，打算从他旁边走过去。她瘦，甚至不需要对方特意让路。
她脚步在挪，眼睛却盯着那男人。越靠近，她越感觉气场不对。以习武之人的警觉，她判断，这人来者不善。
都什么年代了，不至于还有“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的陋习吧。可瞧着这人的架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跟她打上一架。
霍冉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遭遇。论理，她昨天才到本地，接触过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并没和别人结怨。
等等，说到结怨，只有安昭。
那货有完没完？就摔了一跤的事儿，还专门找了个打手？她有些后悔，昨晚那个过肩摔她还特意减轻了力道，早知道安昭这么记仇，就该再用点力。
男人身体移动时，霍冉迅速做出反应。
拳拳相击，她感觉这人的力量不赖，不是好对付的主。更让她无语的，是他的那张脸。
确定无疑，是冯超。
怪不得杀气这么重，原来是冤家路窄！
对方招招致命，她尽力应对。
巷子里施展不开，她脚蹬墙壁三步上墙，冯超紧追不舍。很快，二人又在房顶上过了几十招。
很久没打过这么畅快淋漓的架，她见招拆招，在自己不被伤到的前提下灵敏反击，一拳击向冯超腰腹。为了避免把人打伤，她控制好了力度。
冯超趔趄了一下，不但没有罢手，反而继续挥拳相向。
没完没了了还！既然如此，那就陪你多玩一会儿。
她从容应战，回旋踢后扫堂腿，正打得尽兴，不知为何，冯超突然右臂挡住脑袋，眨眼间溜得无影无踪。
咦？他怎么撤了？不败自退，好像是接到了什么指示。
她左看右看，屋顶上只有自己，巷子里空无一人。她细听，四周并无声响。
跳下屋顶时她还在纳闷儿，这冯超两个月前还是个草包，最近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功夫进步这么大。
她苦笑，天底下的事就这么凑巧，一个安昭，一个冯超，年初到现在她就和这两人闹得不愉快，偏偏就在同一个地方聚齐了。
他俩不会真是一伙儿的吧？俗话说，物以类聚两个都不是善茬，她脑壳儿疼。
安昭在车里连打三个喷嚏。
“哥，有人想你呢。”小六晃着可乐瓶。
“去去去，一定是老妈知道我昨晚没回家的事了。”
安昭想，他都20岁的人了，夜不归宿还要挨揍，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随即，他抱怨起自己那个妻管严老爸来。
半小时前他爸来酒店取车，安昭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给他妈打小报告（姨妈悲伤过度，他妈要陪伴几天，暂时不在家），他爸嘴上答应了，看来行动上又一次背叛了他。
“父欺子，子不信其父，非所以成教。”
念了那么多年书，安昭唯一熟记于心的故事是《曾子杀猪》，他常拿这句话批判他爸。
显然，效果并不显著。
听闻安昭的嘟囔声，关曈笑了笑。他着实没料到这小毛孩儿还有点儿文化。
几分钟前，他已经大概了解了安昭和那个名叫霍冉的女生之间的恩怨。
安昭遮遮掩掩了半天，最后还是将自己被揍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过为了尊严，他稍加修饰，只说霍冉趁他不备搞偷袭，非常过分。
关曈静静听着。在他看来，这些都只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压根不值得放在心上。可他转念又想，鲁迅先生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自己的事再大，到了别人眼里，也只是茶余饭后的笑话。毕竟安昭实打实地挨了揍，他咽不下这口气，也能理解。
安昭诉完苦急需要安慰，正好小六有最佳安慰剂——可乐配辣条。
大清早吃这些，可真是两个小毛孩儿。他闻不惯辣条味，只好打开车窗透透气。
县城的街道很宽，两旁绿化做得挺好，牡丹、芍药竞相绽放。临近郊区，路上没几个行人，放眼望去，前方只有一个女孩儿站在海棠树下。
车子经过时，他多看了她一眼。
这女孩儿打扮得十分干练。丸子头，深蓝色紧身牛仔裤，白体恤的下摆塞进裤腰，脚上是一双小白鞋。她把牛仔外套搭在右肩，正低头刷着手机，粉白相间的海棠花瓣落在她的头发上，她也浑然不觉。
关曈想，这女孩儿瘦成这样，要是风再大一点儿，没准能把她吹倒。
一声惊呼把他吓了一跳。
“停车停车。”安昭大喊，“哥，快靠边停车。”
“怎么了怎么了？”小六也被吓了一跳，一脸蒙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