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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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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漱知取出留影石,记下几处此间的环境,打算回头给明裴落看看。想到先前外界的情况,她又特地返回去,再次记录一番。

    仔细探寻后发现此间无甚可在意,她运起神隐,回到界主所在的树洞之外。

    树叶无风自动,巨大的树身古朴沧桑,又无形中产生一股威严肃穆感,秦漱知仰头看去,悬浮的石钟只能看见其黑压压的底部大口,仿佛白日里染上诡异暗色的太阳。

    她召出落知。

    这家伙一天到晚几乎都是在沉睡,先前她还担心落知是不是有什么旧伤,毕竟月琳离曾言落知被千年烈焰烧过,好在小落知真的只是想睡,并没有如何,甚至问起千年烈焰连记忆都没有。

    拉回思绪,她轻轻敲了两下剑身。

    冰霜若隐若现,含含糊糊的闷哼响起:“嗯……嗯?”

    “探一探此地有没有明裴落的气息。”

    落知懵懵懂懂:“哦、哦哦。”随后剑身飞出秦漱知手中,四周晃了一圈。

    “在上面。”

    秦漱知勾唇一笑,踏上落知往石钟直奔而去。

    刚行至底部,钟体突然增大,黑影盖过头顶,秦漱知双目一凝,落知惊呼:“要被困住啦!出去吗?”

    “不,往中心去。”

    秦漱知斩钉截铁道,其实内心亦有些打鼓。然思及界主的话……

    通篇扯淡,真当龙日天那小东西没跟她解释过系统的来源不成,再说了她来此地亦不过是明裴落的心血来潮,但凡龙日天没有脑回路抽抽,她连这个遗址的存在都不知道,考验个寂寞吗?一听就是临时编造的。

    别的她可能不在行,撒谎这个,还真没人能骗过她。

    秦漱知沉下心,不再犹豫,死死地盯着钟内黑漆漆的中心,试图看出些什么来。

    森然的寒意钻入骨髓,秦漱知紧咬牙关,脸色微白。

    “找到了吗?”

    “……只能感知就在附近,再多的就不行了。”

    秦漱知心率快的反常,道不明的烦躁感涌现——这里面有问题,必须早点出去。

    该怎么才能快点找到明裴落呢?感觉脑海里的眩晕感越发浓重,她索性咬破一小处舌尖,血腥味萦绕口中,这才勉强保持清醒。

    ——对了,读心术!

    眼前一亮,她压下心中杂念,细细聆听。

    快想些什么……师祖快想些什么啊……

    许是念想过深,片刻后竟当真听到些许声响。心中一喜,秦漱知闭目指挥落知,跟着感觉走。

    ——[……好无趣。为何执迷于、于……邪魔外道?]

    ——[修行,为何不能……不能、不能纯、纯……纯粹一点?]

    ——[此间……无人堪渡。]

    失望至极的低喃自脑海传出,还带着几分茫然和不理解。秦漱知抿抿唇,压下心中的异样,指尖略过虚空胡乱摸索,未几无意间触及一处柔软。

    “……落?”她轻声唤,无人应答。又试探地往前摸去,果真是温软的一团,此处昏暗无光,她靠近后顺着手感确认是“龙日天”的躯壳后松了口气,“落?”

    再次低低唤了一声,依然无人应答。明裴落好似并未清醒。

    怎么回事?秦漱知眉头微皱,正思索间,一阵针扎般的疼痛自太阳穴传出,根本来不及思索,膝盖一软她直直往前倒去,怀里紧紧抱着明裴落。

    “咚——”

    梵钟响起一阵悠扬绵长的声音,顶端似有何物,径直将秦漱知拖走。

    “主人——!!!”

    落知惊恐地大声呼喊,奋力往前冲撞而去,无形的阻碍拦截下它,落知一遍一遍的撞击却全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漱知的气息消失于空茫之中。

    ……

    烽烟四起,满目苍凉。

    黑压压的修士杀气腾腾地围剿而来,人、妖、魔混杂,所有人都是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四周仍有未曾消散的雷光,各种本源不同的威压掺杂在一起,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哪?

    秦漱知茫然地漂浮其中,环顾而视,回过身来却当即顿住目光——是明裴落。

    月色惨淡,他正低头擦拭手中的承渊剑,垂着眸看不出什么神情,长发头一次没有规规矩矩地束在脑后,微风掠过,墨发随之飘荡盖住他的半边脸庞,不惊不喜,却带着一种秦漱知从来没有见过的肃杀气势。

    “师祖?……明裴落?”她靠近他身侧,心中难得有些惴惴不安。

    明裴落仍然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端详手中长剑,秦漱知想要握住他手腕却发现自己径直穿过了他的衣袖——没办法触碰。

    长剑色彩暗淡,一块看不清先前颜色的绣锦一遍遍地摩擦剑身的污秽,秦漱知抬头注视明裴落,向来洁净沉着的俊脸染了几缕血迹,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黑沉沉的目光却无端让人心底发毛。

    秦漱知呆愣地看着他,明裴落突然掀起眼皮,波澜不惊的目光骤然望入她眼中。

    ——快跑。

    下意识的警惕让她后退一步,汗毛直立,这个眼神太熟悉又太陌生,让她深感不适。

    熟悉是因为她在斩杀妖兽的时候,见过这种眼神,凉薄淡漠,即便将死也是一副不知生死的冷静姿态;陌生是,这种眼神出现在明裴落身上。

    ——不对劲,这不对劲。

    耳边钻入嘈杂的声音,她颇为慌乱地移开目光,开始聆听。

    思及先前与游远誉的对话,秦漱知心脏咯噔一下,隐隐猜到此情此景是为何。

    “非我同族,留你始终是个祸害!”

    “自古强者为尊,你自己寻不着庇护也别怪我们以多欺少……”

    “你们人族当真虚伪至极!说那么多作甚?在场的谁不是馋他一身血肉?”

    “……要我说,不如咱们将其圈养起来,每日剜几块肉取几碗血屯着,日复日岂非却之不尽?”

    “呵,说的轻巧,你倒说说他归哪个族?你敢保证分的均匀?”

    “说那么多干什么!谁抢到就归谁,这怪物能活人骨,说不定剜下的肉还能长出个人呢!”

    ……

    饶是冷硬如秦漱知,听闻这般露/骨直白的话语,亦是胃中翻腾,喉咙里涌现恶心感。世间竟真有这般为趋利罔顾人伦之事。

    三族联合竟是为了屠杀一人。

    无耻至极。

    叫嚣声络绎不绝,却无一人敢率先出手,无言的默契,所有人都在死死地盯着中央旁若无人地擦拭宝剑的男人。

    “修行在己身,”明裴落突然轻声开口,哗然的声响荡然一空,徒留他清清冷冷带着失望的声调,“何故寻此道?”

    “你当谁都像你一样三五年就能突破?”有人叫嚣,“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不想走捷径?什么修行在己,能飞升那就是本事,谁管你走的正道还是邪魔外道?”

    “但凡你是个五灵根,怕是比我们还要无所不用其极!”

    “就是!说不定把自己吃了也说不定哈哈哈——”

    ……

    邪魔外道、五灵根——

    秦漱知在一旁听着,如坐针毡。脑海里突然想起先前的谈话。

    ——您介意我走过弯路吗?

    ——可有愧于心?

    ——从未。

    ——如此,为何介意?

    她无愧于心的标准,跟明裴落无愧于心的标准,一样吗?

    他真的不会介意吗?

    失望低沉的声响传入识海——

    [修行仅是、是……是为飞升?自己的道,为什么……不、不、不坚持呢?为什么,会、会……会宁愿走、走歧路……]

    “我……”秦漱知下意识想要回答,突然想起,这不是在问她。

    承渊剑光闪动,所有人突然蜂拥而上,哀嚎声不绝于耳。

    明裴落无意间被砍下一道血痕,鲜血飞溅,周围的人目露贪婪,灵力挥动就要夺取那似并无寻常的血滴。明裴落指尖一动,虚空的血迹骤然消失殆尽。

    这根本就是一场无悬念的屠杀。

    秦漱知眼睁睁地看着明裴落的身影被众人吞噬,目光倏地冷下来,无名火直上心窝,双手紧握五指陷入血肉之中。

    这群家伙……这群东西……

    “他娘的哪个妖族敢再动他一根手指头,本尊现在就屠了你们!”

    一声暴怒的吼叫自不远处传来,鲜红的衣袂飘飞,季酌灵力一震,骤然落至明裴落身侧。

    他看着眼前目露贪婪的三族,满脸荒谬神色,他大笑三声。

    “果真是一群万恩负义的东西,先前明裴落给你们斩杀景妄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喊非我同族?需要本尊丢几个留影石,给你们看看当初跪求人家出关的卑微样吗!”他一字一顿,目光冷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谁敢动他,我季酌第一个不放过他。”

    师?秦漱知微愣,然多了一个帮手,不得不说她还是松了口气的,想必这也是明裴落先前护着季酌的原因吧。

    然就在这时,嗤笑声不绝于耳。

    “季酌,你装什么大仁大义?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夺取了好处,妄图自己私吞?”

    “就是,别忘了当初是谁教唆我们孤立明裴落的。”

    明裴落始终不曾言语,季酌到来,倒是舍得看了他一眼。

    然后……

    ——[谁?]

    秦漱知:……

    “也不知到底是谁恩将仇报,当初若非明裴落帮了你一把,还真当自己一个半妖能苟活于世?厚着脸皮喊人家师尊,也不看看他认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吗?”

    “——你敢说明裴落根骨一事,你不是第一个散布信息的人?一个想要坐享其成的东西,也敢跟我们扯仁义?”

    “但凡来的是秦非湛,多少我们也给点面子了,你季酌算个什么东西?”

    季酌冷冷地看着众人,一伸手,骤然幻化出爪牙,就要横扫眼前出言不逊之人。

    冰冷的剑鞘拍打在手臂上。

    他神情一顿。

    明裴落目光沉沉地看着众人,独独未看季酌。

    他冷静道:“我不识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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