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第654章
腾炯辉这次的印记烙印,确实一如窦八鑫他们的初始所料,花费了挺长时间。
一个人思想的改变,虽然看似只需在其识海中留下一枚禅意印记,但要让其在不损伤灵智与神魂的前提下,完全从幻境中挣脱,还需让这枚禅意印记与腾炯辉的灵魂彻底融合,改变本性。
腾炯辉一进入佛洄禅书的本体,就被周遭狂涌而来的禅意层层包裹,浓稠且雄浑的禅意在其周身迅速涌动,远远看去,就仿佛是一枚巨大的茧子一般。
佛洄禅书现身到楼青茗身边,开口:“估计得有一段时间,丫头,你过来,我给你讲讲经。”
楼青茗:“……佛前辈,这个就不用那么急了吧。”
她才刚刚出关。
佛洄禅书优雅地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灰尘,侧头示意她看向前方,微笑:“关键是你闲着也是闲着。”
在他们前方的佛海尽头,除了腾炯辉以外,还有一道不大的禅意光茧,其中包裹着的,正是早已进入入定状态的红宴。
楼青茗:……
很明显,红宴是在楼青茗入定期间,被佛洄禅书从外面逮回来的。
放到外面也是玩耍,还不如在这里做做功课,提升一下能力。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再次迫切地希望,四谛前辈赶紧离开,也省得佛前辈总是这般地对自己紧盯不放。
小半年时间后,环绕在腾炯辉身边的禅意终于相继退去,眼睑轻颤,有了将要睁眼的迹象。
楼青茗敏锐抬眼,用灵气带上了人,便一起离开了佛洄禅书的本体,出现在外面的房间。
于此同时,腾炯辉豁然睁眼,与站在他对面的楼青茗对上了视线。
长时间地陷在幻境,让他的神情有一瞬间地迷茫,但也只是须臾,就寻回了神智:“两位道友,不知此为何处?!我又如何是在这里?!”
一边问着,他拢在袖内的手指便一边迅速掐算,待算得时间早在他无知觉间,过去了两百余年,他的心头禁不住猛跳,想起在他离开前,还只有五岁的儿子,他的心中更是焦灼。
两百余年的时间,足够让世俗界换上几个皇帝,也足够让他那位没有灵根的儿子,寿终正寝,化作白骨。
他的心神不稳,但在此陌生的环境下,还是迅速稳住,不动声色地端量着眼前的两人。
陌生的面孔,应是近些年修真界新出现的后起之秀;
竹青色的宗门常服,内域御兽宗的修士,基本无疑;
那位金丹后期的女修,腰间佩戴的身份玉牌乃银杏色,若非故意糊弄于他,就是御兽宗当真定下了位金丹修为的少宗主……
他的表情平静,眼神更是平稳,但只一个照面间,他就连楼青茗与古喜喜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而在他对面,楼青茗对于他的打量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很熟稔地将他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情,与他大概说了一遍。
最后,她开口道:“你现在所在的地点,就是我御兽宗的待客峰,外面,滕跃涛老祖与滕仲生道友,就在院内等你。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劳烦前辈先立一下心魔誓言,发誓不会将你之前陷入幻境的具体地点,对外言说。”
事实上,关于此事,佛洄禅书早就在他的识海内烙下过禁言禁制,现在再提出要求,不过是想寻求一个双重保障。
很显然,关于自己识海内的禁制内容,腾炯辉也是能够察觉到的。他微拧了拧眉,心情不甚美妙:“我原也没打算回去报仇,这样叠加禁制,至于吗?”
楼青茗就笑:“还望前辈体谅,毕竟一般而言,因心境不合格而陷入幻境的修士,是没有重获新生的机会的。”
既他拿到了这个机会,那么付出一点承诺,也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腾炯辉:……
他定定地看了楼青茗一会儿,半晌重重哼出一声:“那我现在就以心魔发誓……”
院落之内,自从楼青茗带着腾炯辉离开佛洄禅书的本体,依依就第一时间察觉。
“是出来了吗?”滕跃涛询问。
依依点头:“没错,少宗主应是会让他再立个誓言,确定不会泄露出白氏族人的居住地点,就会出来。”
滕仲生闻言,身子微微绷紧,一眨不眨地看向厢房方向;滕跃涛则眉宇舒展,身子微侧,不想去看依依一眼。
不得不说,与一个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犼对坐到一处,其过程太不美妙。
虽然依依并未与他谈论得太过,他却依旧有种自己想要掩下的许多消息,都已被对方看透的感觉。
眼见半年的时间终于熬过,他的心情可谓是在场三人中最为轻松的一个。
一阵暖风吹过,对面的厢房木门倏然打开,伴随着吱呀的轻缓响声,滕跃涛抬头,便与门内的腾炯辉对上了视线。
他舒出一口气,展颜笑道:“可算是醒了。”
腾炯辉原本平静的面上,此时也流露出几分激动,他快速走至石桌前,与滕跃涛行礼:“晚辈行事不谨,这些年让老祖费心了。”
滕跃涛的心情不错,他抓住腾炯辉前伸的手腕,探入神识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详细地询问了他几个问题,确定他状态尚可以后,方才将手指收回,笑说:“所谓福祸相依,休戚与共,你的道途等回去之后,我们会为你重新制定,无需担忧。”
腾炯辉认真颔首:“多谢老祖,我以后定当谨记此番的教训,不再自大,不去再犯,让您费心了。”
作为被压制过意识的被度化者本人,他最是了解自己的具体状况。他的一部分性格与想法,只是被禅意压制住了,却并非完全消失,之后应该怎样修炼与选择道途,还是应慎重处理。
也只有如此,他才能彻底走出之前幻境的阴影,变成崭新的自己。
滕跃涛眉梢舒展,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知晓费心就好,仲生,过来见人。”
腾炯辉目光一转,看向滕仲生那张与他分外相似的脸,语带迟疑:“这是……”
从楼青茗等人过来后,就全程表现得比较沉默的滕仲生,当即上前一步,像是早已在心中排演了千百遍一般,顺利地将称呼吐出:“孙儿仲生,见过祖父。”
腾炯辉:……
他表情微怔,眼前不期然晃过那位在自己离家前、眼含期许的儿子,声音压低,眸色渐深:“你父亲他……”
滕仲生:“父亲他一切安好……尚且活着。”
不远处,楼青茗与古喜喜已经走至依依身边,看向滕跃涛。
“前辈……”这既已“验完货”,那他承诺的消息玉简,是否就该交货了?
滕跃涛笑睨了她们一眼,取出一枚玉简递过:“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可以看看,这里面的消息都是绝对的真实,没有虚假。”
古喜喜看向依依,依依认真点头。
她全程盯着呢,确保他没有糊弄他们。
滕跃涛:……
在楼青茗没有出现的这小半年时间内,他算是见识到了一位犼的难缠,尤其这还是一位一心为追随者办事的犼。
“此番多谢少宗主,我等在此再稍作逗留,也很快就会离开,有事经常联系。”
“滕前辈言重,我等就不在此处打扰,告辞。”
给这里久别重逢的滕家人留下了交流的私密空间,楼青茗三人便转身离去。
直至离开院落,走出结界,一直压在楼青茗心底的激动情绪,才翻涌出了些许,现出几分微妙的兴奋。
她将手指按压在储物袋上,取出里面震动中的传音玉简,看过里面的消息,就迅速将心间的激动按捺,开口:“三花它们正在半山腰的凉亭,咱们去接一下它们就回。”
依依:“是随敏君吗?她出关了?”
楼青茗颔首:“确实,刚好与三黄遇到了一起。”
古喜喜其实还有些焦急,想要迫不及待地回乌雁峰,观看玉简消息,但去接一趟人,确实不花什么时间,便也没有多说什么,长袖一甩,便带上楼青茗赶往山腰,几乎眨眼即至。
在半山腰的凉亭中,三黄度过了它最开始的那段兴奋与依恋期,现在情绪已基本恢复了正常,除了每玩一会儿,就会回头看看随敏君以外,与以往貌似没有什么不同。
窦八鑫见此,将嘴边的青草叶子一吐,轻啧:“果然这些鸟类妖修就是外向,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就这么心心念念,整个就是胳膊肘儿往外拐。”
若锦无奈看他:“人家那是第一眼养母,与拐不拐的,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怪只怪三花它们,没在三黄破壳的第一瞬间,就在身边设下一隔绝阵壁。不然,也不会遇到这种几十年见一次面,还能将三黄的心给勾走的状况。
楼青茗他们抵达山腰时,随敏君正在给三黄喂食炼材。作为一名器师,还是修真界比较出名的器师,她手中的珍稀炼材很多,拿出来喂给三黄的,自然都是质地宣软、并数量稀少的。
如此这么一段时间的喂食下去,随敏君的面上不仅没有丝毫心疼,反倒愈发轻松。
见到她们过来,她眉梢扬起,直接与楼青茗陈述了目的:“楼少宗主,关于我原先对三黄的契约请求,不知还是否有转圜的余地?!”
三黄当即转头,也顾不上玩耍,只一边往随敏君手心蹦,一边看向楼青茗,急切地叫着:“叽叽。”
它的声音细软带着急切,似乎在表达什么急切的诉求。
对此,楼青茗是理所当然地听不懂的,她往三花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它已转开了鸡头,权当自己没有听到。
楼青茗抽了抽嘴角,抬脚来到随敏君对面,先是行了一礼,而后便与依依等人在她对面坐定:“随前辈,您是准备回宗了吗?”
随敏君颔首:“我此番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也到了要回宗的时候。”
此番过来御兽宗,她的收获不菲,而眼前的这只小黄鸡,则是其中阴差阳错与她结缘的、最为特殊的一个。
依依伸手,将石桌上的三黄抱起,无视它急切的表情,用隔音结界将之束起,不让它聆听外面的对话。
三黄焦急地在结界内扑腾,看着外面几人的嘴角开合,心情由一开始的焦灼,转化为之后的失落,一双不大的小黑豆眼内,可怜巴巴地看着依依等人,就连眼神都开始变得湿漉漉起来。
古喜喜将手指伸进去蹂躏了它两下,好笑轻啧:“这小家伙也是戏多,没良心。”
他们都照顾了它这样长的时间,没有一点不舍不说,还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也不知它的心眼都长在哪里?!
依依:“你与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古喜喜向她翻了个白眼:“你不置气,那就别圈着它。”
依依抬眼看她,与她对视,半晌,平静开口:“我不日就要晋阶化神了。”
古喜喜:……
古喜喜:!!!
炫耀?!打压?!还是贬低?!
嗨呀,无论是哪种,她都是好气。
她感觉自己又要输了。
在她们旁边,楼青茗已经与随敏君做好了前期的沟通,随敏君对此,也再度表达了诚意。楼青茗转头看向三花,拍拍桌子,示意它飞过来:“你来做决定。”
三花扑棱着翅膀飞到石桌之上,一屁股挡住了三黄看向随敏君的视线。
三黄:……
三花抻起鸡脖:“我其实也可以养它。”
随敏君颔首:“我知道,所以我只是与你们提出请求。”
三花挺起鸡胸:“它身体不好,在照顾上会花费不少心力,还会比较调皮,灵智开启与记事的时间更是会很晚,您当真有这种心理准备?!”
随敏君再度点头:“自然,虽我不可能保证,会一直不闭关地陪着它,但我也是真心想将它当做子嗣去养。”
三花之后又问出了几个问题,对此,随敏君都耐心解答,直至最后,三花暂时想不出什么问题,才暂时停口,陷入沉思。
对于三黄,楼青茗其实也不差这点灵石,她只是没有那许多的心力照顾,以及害怕她之后加身的死劫,会给它带来无妄的危险。
毕竟对比起既明,三花并没有足够的的护持后辈能力,等以后三黄的吃用量越发越多,它不无意外地,也将会陷入找食的压力。
半晌,三花的情绪似有松动:“那三黄以后,便劳烦随前辈了,我们会经常与它通讯。”
楼青茗:“以后它若发生什么意外,都可以与我们联系,我们对它将会永远秉持着接纳的态度,不会嫌弃。”
随敏君伸手,将三黄周遭的隔音结界敲碎,将它接到手中,视线悠长:“放心,我不会的。还有,多谢。”
之后,随敏君就在众人的眼前,与三黄签订了平等契约。
并耐心地看着三花等人往三黄的储物袋内塞了不少东西,做出最后的依依惜别。
古喜喜见她目光是显而易见地柔软,心情也是放松了许多,她随口询问:“前辈,你既与三黄契约,那便有它的取名权,您准备给它取什么名字。”
随敏君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凑在一起依依惜别的小黄鸡,声音和缓:“随远,我准备叫它随远。”
她曾经有一个孩子,叫做黎宁,随黎川姓氏;那么现在再有的这个孩子,就是随着她自己的姓,取名随远。
澹泊明志,宁静致远。
黎宁为兄,随远为弟,他们都是她的孩子。
古喜喜反应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她侧头看向对面毫无烦恼、叽叽喳喳叫唤的小黄鸡,扬起眉梢,不得不说,这个名字倒是比他们之前取的那些名字,要好听得多。
在待客峰上,为欣喜得快要找不到北的三黄送别,并亲眼目送他们离开以后,楼青茗凭栏叹息:“咱们这决定,会不会做得太快了一些?”
依依:“也不算快了,五十年之后的再遇,这般缘分,也是能够轻易达成的。”
而且,还是恰好赶上随敏君出关、准备离开之前。
三花:“最重要的还是三黄喜欢。”
而随敏君的为人,除了道途那一点稍有弊端,其他的又是当真不错。若非这两点,他们也不会轻易松口。
古喜喜:“已经走远了,连人影都看不到了,咱们回吧。”
金卷:“等回去看看,那个小没良心的,会过多长时间,才会给咱们传讯。”
窦八鑫兴奋拍手:“那你们可是别想了,依我看,它一走出御兽宗的这个大门,就早将咱们给忘到脑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众人:……这说得也是相当犀利,与有道理。
回到乌雁峰的院落后,众人凑在一起,将楼青茗之前获得的那枚玉简相继传看。
在此番的交易中,楼青茗共问出了五个问题,四大世家、天畔角池、九字谐音的有名家族,以及王家、滕家可供外界购买的珍稀灵材与炼材名单。
在这五个问题中,众人最为关注的,自然是第二与第三个问题。
天畔角池,作为修真界中一处比较偏远、只在固定时间段内,才会被外界寻到的地界,地势比较偏远,但因为其独特的地理环境,以及其池内存有过龙族的传闻,其的归属前后有过不少势力争抢。
“公羊家、公保家、公良家、公明家……这几个以公打头的世家也是真有意思,轮流对天畔角池附近的城池,进行归属划分,家族势力也是基本都在天畔角池附近扎根。”
楼青茗想着刚才阅读过的讯息,一边轻敲着桌面,一边拧眉开口:“这些以公字打头的世家,都是丹道王家名下的庇护势力。”
依依:“并且之前天骄秘境那次,出现在怒海晟影内的对战影像,就是前两者,公羊与公保。”
经过那一次的对战冲突,这两家的势力大幅度缩水,已经几乎不剩多少。
古喜喜将玉简看完之后,递给下一个:“还有丹道王家,没想到那一片区域,一开始是归属于王家的领域。”
只不过后来,王家不知为何,主动撤离了那边,才会将那里交由公羊家等世家看守。
窦八鑫:“至于这些九字谐音的家族,九、玖、酒、纠、九百、九方……提供的数目倒是不少,但是却貌似没有什么重合的。”
依依:“不,其实是有重合的,只是滕跃涛并未给我们标出来,而且根据当时他的表情判断,还是与丹道王家有关的,也是因此,他才会心存顾忌。”
滕家与王家虽然现在因为某些缘故,心存了嫌隙,却也不会太过大幅度地给对方捅刀,与对方闹掰。
古喜喜:“这是正常的,无论如何,丹道王家都是修真界中的四大世家之首,滕家对比他们还稍差一筹,若非大事,他们也不会轻易地将他们的底细都卖掉,与他们作对。”
这就是大势力之间的权衡,与考量。
依依颔首,她面色从容地补充:“所以我初步判断,应是前面四个家族,它们都恰好与丹道王家有关联。”
古喜喜回忆着玉简内的内容:“那应该是九家吧,他们的人口最多,实力也最为强劲。”
三花觉得不对:“我觉得是玖家。”
表面上,玖家的人丁稀少,在被丹道王家庇护的家族中,属于末流,只是由于双方祖上有着一些过命联系,丹道王家才会对其更加照顾。但他们的实力却一点也不弱,一个能顶上别的家族的几十。即便在修真界中非常低调,也让人不敢小觑。
若锦:“我觉得也可能是酒家啊,你们看它那个酒字,不是正好与贺楼家相互呼应?!”
……
对于最终的嫌疑人选,大家各抒己见。
依依等大家都讨论得差不多了,才转头询问楼青茗:“少宗主,你怎么看?”
“对啊茗茗,你认为应该是哪个‘九’家?”
楼青茗将传阅了一圈、重新回到手中的玉简拿起,笑道:“我觉得,既然都是丹道王家有关,我们还是应从丹道王家入手。毕竟在这份玉简中,滕前辈给出的王家讯息,可是非常之有意思。”
他几乎就是将王家的发展史给默写了一遍,其中几件腾飞与回落之点,时间上卡得都非常微妙,能够联想到贺楼氏的几次起落史。
“顺便也将这些消息给平泽老祖发过去一份,让他们做做探查。”
“至于其他的,那就等此间事了,我们再往天畔角池走上一趟。”
曾经既明他们,在天畔角池收获了一个莲子窝,或许现在,他们可以故地重游,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