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章 孤云
墨无鸣没替天眇子隐瞒,照实全说,“第一次是师父天眇子将人送到姑射城,第二次也是师父说要靠她才能寻得宝物。”
“……”
听了这话,元守承心下了然,天眇子从不收徒,突然收徒本就怪异,现下再想到他炼丹避洞不出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细观眼前弟子,虽谈不上风光霁月,芝兰玉树,但也不失身姿挺拔,英气凛然,年岁尚轻便能沉稳如此,为个婢女也能做到此份上,勉强称得上一句有情有义。
加上又无家世,倒是个不错人选。
稍作考量,元守承便转了谈锋,“我可以饶这婢女一次,但你得应我两件事。”
墨无鸣刚提着的心又揪起,“宗主但说无妨。”
“一则你得为我独女寻得断肢重生的法子,二则么……”元守承巧妙一顿,目光沉沉地打量着他,“二则你得入赘我元家。”
“……”
入赘?墨无鸣怔愣一瞬,怎么都没想到宗主会提这要求。
他没立时回答,只把目光转向元守承,确定他所说不是玩笑。
“大师姐身份贵重,我乃一无名小卒,实非良配,况且我还未结丹,非金丹修士在沧澜宗实无法结道侣。”
“你若不应,我自不应你。”元守承冷脸,朝他丢出个瓷瓶,“里面是玲珑丹,吃了它你便能直跃金丹,等你行了取字剑君礼便能完婚。”
元守承也懒得听他推脱之词,起身便走。
一时间,冰冷大殿内只剩捏着瓷瓶,手背青筋直冒的墨无鸣。
……
林亦扇在外头等候许久,见墨无鸣出来,忙笑着迎上去。
“公子,你没事吧?”她也没事吧?
“无事。”
墨无鸣一拂袖,给她施展了个洁尘术,没了血渍的脸倒又多了活泛机灵劲。
“扇儿。”
“嗯?”
林亦扇暗窥他脸色,不见波澜,一时猜不透也只得笑着应声。
“我为你…”
对上她的清澈眼神,墨无鸣止了要说的话,轻叹一瞬,“罢了,我们回去罢。”
“……”
这提一半,退一半是怎么回事?
林亦扇觉得他有些可恶,故意吊人胃口,但记着他帮她求情的事,倒也没抬杠。
御剑回江浮峰的一路上。
墨无鸣都未再言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气氛有些压抑,林亦扇从月白色荷包里取出帕子,捻了一粒花蜜放进嘴里,甜丝丝的。
又捻出一小撮绕过他脖颈,递到他嘴边,“你吃吗?”
墨无鸣瞥了眼她指尖捻着的花蜜,心中愁绪散了两分,神色无奈道:“扇儿,不得行偷窃之事。”
林亦扇感觉指尖一热,舌尖好像都刮蹭到了,墨无鸣回回嘴上说着她,次次他都是“分赃同伙”。
她暗翻了个眼皮,为自己狡辩,“我没偷,是它自己爬出墙头招人的。”
墨无鸣嘴角不禁上扬,细细品嚼甜香蜜露,他在殿内为她周旋,她到不安分,又爬了人家院墙勾花蜜。
跟他学的强身剑术,全助长了她的偷偷摸摸。
到了江浮峰。
久未入住的洞府又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
林亦扇挽着衣袖抱怨,到处擦擦洗洗。
再抬眼看坐在玉石床上打坐的墨无鸣,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从回来后就一直这般,面上虽看不出什么,但林亦扇总觉得他有事。
也不知有什么心思,让他这么困惑。
她想问,又怕他嫌她话多。
墨无鸣求宗主绕过她,定会允下什么事,又或者是说了什么让宗主改变主意。
但到底是什么呢?
谜尚未猜透,等林亦扇将洞府打扫干净,服下丹药闭眼调息的墨无鸣便去了天眇子洞府。
他立在洞府外,恭敬行了一礼,“师父,徒儿墨无鸣回来了。”
声落,结界便自行打开。
墨无鸣进了洞府,走到茶案边又是一拜礼。
天眇子半阖着眼皮,并未看他,“此次去可寻回两件宝物?”
“弟子办事不利,只寻回金光宝盒。”
天眇子眉间一动,倏地睁眼,不应该啊,他卜的卦象是都寻回了。
“确定没寻回?”
墨无鸣自不敢诓骗,沉声道:“宝盒我已交给宗主,的确未寻到阴含淬心乳。”
“那物含香气,你再仔细回想一二。”
天眇子两道精明眼光在他身上滚了一圈,他修为像是又精进了。
“为师观你气色稍滞,你到近前来,我为你把把脉象。”
香气?墨无鸣心头一跳,在幽渊下寻到带香气的物件,唯有那挂着红皮果子的枝条。
莫非那枝条便是?
他不敢冒然说有,只依吩咐走到天眇子身前。
等其坐下,天眇子便为弟子把脉,经脉沉而有力,稳和缓行,隐有结丹之势,察觉到此,天眇子登时心头不快。
“无鸣,切记少服丸药,堆砌而上的修为总归是纸扎面糊,你才入门多久?修为增长过快对你无益。”
“今后你便多淬体练剑,打坐吐纳灵气每日两个时辰足矣。”
“是。”
墨无鸣面上恭敬应下,心头不以为然,天眇子总想压他修为,意欲何为?
他状似无意地问:“师父,你要的丹药可否炼成?”
“……”
提起这事,天眇子就忍不住烦心,元血丹尚未炼成,弟子却马上要突破金丹。
他不好发作,还得做足严师之态,“尚需些时日。”
墨无鸣心头冷笑,转而又问:“徒儿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师父为我解惑。”
“何事?”
“师父带我入仙门前,在天池山遇到的凡人邪修可是如何修炼?”
天眇子眼皮未掀,又打坐起来,“怎问起此事?”
墨无鸣扫了眼远处丹炉,“在外历练遇到些怪事,这才想起此事,师父可知内情?”
“凡人邪修,习的是太阴炼形,择幽居驱元神入太阴修炼,在阴世修炼期间,留在阳间的尸体就像普通尸骸,肌肉会烂、血沉脉散,但五脏不腐,白骨如玉,指甲头发正常生长。
如此快则三年五载,慢则三四十年,功行圆满,带有法力的元神回归,瞬间收血育肉恢复如初,同时还练成不灭仙体。”
天眇子嗟叹一声,吐出一腔烦闷,“不过就算功成,也比不得有灵根的修士,到底不是正经路数,一击既溃。”
“原来如此,徒儿还有一事要问。”
“你一并问罢。”天眇子心烦入肺,只觉得他话格外多。
墨无鸣才不管他是何神色,只问想知道的,“取出净祟玉莲台可会伤及性命?”
天眇子稍作停顿,只答,“不会。”
净祟玉莲台入了心脉,凡人剜心岂有不死的?
终成憾事,结节于心,那修为定能止步于此。
说完就打发人出去。
洞里光影西斜。
林亦扇懒靠在榻上,将下巴贴着软被轻蹭,心想等墨无鸣回来她就问他宗主跟他说了什么。
可这一等,左等不见人,右等也不见人。
不知不觉中眼皮一沉,到是睡了过去。
金乌西坠,星移月明。
再睁眼洞内已洒满银白月华。
因未点灯,依稀见到床幔外坐着个人影。
“无鸣?”
林亦扇支起身掀开床幔,嗓音带着些睡后沙哑,“怎么不点灯?”
洞内半明半晦。
床边又坐了个木头,她抬手戳他后腰,又轻唤了声。
“无鸣,你怎么不说话?”
静谧片刻,墨无鸣才转身看她,“扇儿。”
“嗯。”
睡醒身上有些发凉,林亦扇把软被往肩上拢了些,又听他问:“你说我该不该吃这丹药?”
“什么丹药?疗伤的吗?”
想到上午在议事殿,墨无鸣生挨了一击掌风,她便又劝,“吃吧,吃了就早些好,你今日吐了两口血,可得好好补补。”
墨无鸣嗓音陡然转冷,“你可知这是什么药就让我吃?”
总不可能是毒药啊,他又不傻,林亦扇觉得他怪得很,又看不清他神色,索性爬下床榻套上软底绣花鞋去点灯。
等将洞内两盏壁灯点燃,她才拢着软被坐回床榻,朝墨无鸣伸出手。
“你把丹药给我看看?”
墨无鸣并未给她,见她浑事不入心,有些意兴阑珊,只又提起旁的事。
“你可知宗主今日为何没提你会法术的事?”
“……”肯定是北羽、司明他们未上报。
林亦扇不傻,当然明白。
“他们是为还你人情,默认不禀不报,可,我总要给出一个交代。”
墨无鸣没再克制自己,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然后又移到她唇瓣上,和他想的一样软。
唐突举动让林亦扇有些愣神,以至于他说的话也没听清。
他突然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