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深鹤（2）
深秋，天气阴沉。
皇宫的宫殿里传来婴儿的啼叫声，一声连着一声，平常，却带着凄凉。
躺在床上的女人苍白着脸色，才历经一番痛苦，让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产婆面上带笑，将婴儿递给女人看。
女人依然无神地望着前方，什么话都没有说。
产婆说：“恭喜皇后娘娘，是个皇子。”
女人依然苍白着脸，没有作为母亲的关心与期待，产婆接下来说的话，她一个字没有听。
皇后生下皇子，后宫开始人心惶惶。皇上本就喜爱皇后，如今诞下皇子，那她们这些人岂不是更无机会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皇后身体刚恢复不久，自己整日跪坐在佛前，不见任何一人，就连皇上也不见。后宫里的人，终于没开始那么忌惮皇后了。
婴儿出生就注定是个没娘爱的小家伙。他从未喝过娘亲身上的一口奶。
皇帝看过几次，取名青鹤封，到后面，索性看都懒得看了。
小家伙顽强的活到了一岁，他开始自己模仿着大人走路。
皇帝赐了他一个奶妈，两个婢女，三个侍从，还有一座宫殿，从记忆中起，小家伙就一直在这里生活。
六个人当中，小家伙最喜欢名为春秋的姐姐，温柔，耐心，勇敢。从来不会抢他的东西。
姐姐不仅会温柔的哄他喂他吃饭，还不会为他抢食物，每次他的饭食中都会有肉沫，他知道，是姐姐从其他人手里抢过来的。
冬天，姐姐还会将自己的被子拿给他盖。
在外被人骂了，他的姐姐还会把他护在身后，不让别人伤害他分毫。小小的青鹤封在那时就觉得姐姐一定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可惜，在他五岁那时，他的依靠就走了。
他仍然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刺眼。青天白日，皇上最喜欢的五皇子来到他破烂的宫殿，指着他的鼻子对一旁的人说他偷了他的东西。
尚书张立方也亲自来到他平日里冷清落寞的宫殿，只为给五皇子撑腰。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危机已经降临到头上了。
直到五皇子的人在他那搜到了他的东西。那是一块小小晶莹剔透的玉佩，也是他从没有见过的玉佩。
小鹤封看到凭空出现的玉佩瞬间明白了这是五皇子的诬陷。
他百口莫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可是谁又听呢？
他们说要打死他。
小鹤封咬紧牙关不承认这是他偷的。但那些人似乎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就是要杀了他。
他心里难过，因为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个东西，无中生有的，他就要被人这么对待。
五皇子抓着太傅的衣服，眼睛里泛着点点泪光。对着太傅哭诉着说这玉佩是他的娘亲给他的，他找了好久。
看向小鹤封的眼神却不屑。
青鹤封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讨厌表里不一的五皇子。
那天的太阳很大。他死活不愿承认，最后是他的春秋姐姐赶到现场，揽了自己的偷窃罪，向五皇子跪地求情说是她不禁主子的同意，悄悄偷了五皇子的东西。
五皇子说了几句什么，小鹤封被放过，一时间将矛头指向了春秋。
张立方站在一旁默许了五皇子的做法，春秋姐姐理所应当地要被惩罚，众人看着打了五十大板。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眼里的泪水早就哭干了。
春秋姐姐本就瘦弱的身体，在受完刑后，撑不住，再也没有醒来了。
五岁的小鹤封明白了什么是永久的离别，原来只需要一顿毒打，就可以让人永远留在昨天。
自那之后，他开始和他所谓的父皇派给他的人争抢。
抢饭，抢被子，抢钱，又或者抢命。
就这样一直活到了七岁。
他看见了一个满身杀气的人，但是他内心一点都不怕。
他们说他是大将军。
大将军见到他就将他抱在怀里，说他很瘦。之后他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他不懂得与人亲近，那些奴仆抓着他的肩膀一个劲的教他怎么喊人，怎么让大将军开心。
他回想起五皇子的模样，乖乖的照做了。
于是小小的青鹤封开始能吃饱饭，睡好觉，不用担心自身安全了。
大将军家里有个比他小两岁的独子，名叫将邪深。
一开始不喜欢他，因为他总粘着他。
吃饭也要，睡觉也要，就连如厕也要。
自己摔地上了，他可怜兮兮的要抱抱，半夜被吓醒了要钻进他怀里抱抱，如厕也要他…
总之，青鹤封很讨厌这个跟屁虫。走哪到哪，每时每刻还要防止跟屁虫凑近他亲他一嘴。
八岁那年，大将军让他上了学堂。
自然跟屁虫吵吵闹闹也要跟着一起去。
跟屁虫在学府上很受大家的喜欢。他想了想原因，或许是因为他是大将军的独子。
与他们同岁的孩童，休息期间总会围绕将邪深打转。
他看见就连五皇子也喜欢凑近将邪深打转。
青鹤封自然不会理会他们，他只会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复习巩固太傅讲的知识。
但总有人不喜欢他，喜欢走到他面前说他是个娘亲都不要的杂种。
他反驳不出，因为他连他娘亲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父亲是当今皇上。他想了想，或许他的娘亲是个爬了龙床的婢女吧。
不过几岁的孩童，但说出的话却总能戳中人的痛处。小小的青鹤封回几句只会招来更多的辱骂声。
之后，他就懒得理了，也从不跟他的小跟屁虫说。
他每天认真听太傅讲的东西，每天认真完成太傅布置的作业。
可惜，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赞赏，而五皇子只需要装模作样一会，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他想要的。
久了，他就不想要了。
小跟屁虫不喜欢听太傅讲的东西，每次回府总缠着他再讲一遍。
青鹤封渐渐习惯了这个小跟屁虫的存在。日常生活，学府学习。
小跟屁虫每天玩过头了，夜晚就会撒娇拉着他给他讲课。
他的改变发生在他的书桌上出现了不和谐的乱涂乱画。甚至他交上去的作业发下来也会看见乱写的带着咒骂的东西。
很明显，被其他人画上去的。他告诉太傅，太傅认为别人是不小心弄的。
青鹤封看着太傅不在意的话语，明白了身在宫中无依无靠的感觉。
别人有自己的亲人给自己撑腰，而他，活像一个遗留于世的孤儿。
青鹤封没有忍下去，拿着书本，稚嫩的声音问太傅这也算是不小心弄的吗？
太傅一愣，似乎没料到平日软柿子的他今天会反问他。
青鹤封拿起坐在前排的五皇子的书本顺手就乱涂乱画起来。
青鹤封看过他书本上的痕迹，看得多了，轻易就记下，他照着他书本上的痕迹在五皇子的书本上也同样乱画。
他一直知道五皇子不喜欢他，他常常会喊其他皇子一起找他麻烦。书本上的浓墨是五皇子喊人做的。
那是休息期间，众人听见这么大的动静都直勾勾的望着他，五皇子看青鹤封拿了他的东西，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他画完，太傅才回过神，连忙拿走他手里的东西，指着他的鼻子你了半天没你出来。
五皇子哭得厉害，太傅转眼去安慰五皇子了。
青鹤封最后被罚抄书本一百遍。不抄完不准备来学堂。
他看着五皇子哭红的眼睛，感觉一身轻松，可惜他没能狠心写下他书本上一样的毒咒。不过他为自己挣了口气。
自此他明白，什么东西都要自己争取，自己要学会保护自己。
这件事被皇上听见了，作为受宠的五皇子只要哭哭啼啼就能让他们的父皇自然偏向他自己。
他大胆承认，最后被扇了一巴掌，他被关进了一个小宫殿。让他面壁思过三个月。
他觉得无所谓，谁让他生来就是应该被抛弃的？
被关进宫殿的当天，跟屁虫哭得稀里哗啦，在他门前哭好久都不走。
他就坐在门后，隔着门一直听着。青鹤封以为自己讨厌哭声，但是听见那人哭得那么惨，竟心里疼惜。
许久，小鹤封笑了，笑自己，也笑他的跟屁虫。
当晚，他听见后院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起身去看。
却见小小的身影看见他后跌跌撞撞的拿着东西跑向他。
是他的小跟屁虫没错了。
小邪深甜甜的喊了声哥哥，抱着他不撒手，将手里有点儿脏的馒头递给他。
小鹤封没有嫌弃，反倒是认真吃了起来。
夜晚，他们盖着一床被子，抱得很紧。
……
只是第二天被大将军知道了，他的小跟屁虫很长时间没来。
……
出来后他依然住在将军府，小跟屁虫要开始训练了。大将军说他不用训练。
于是，每天，小鹤封拿着书在一旁陪着练武的小邪深。
氛围倒格外和谐。
十二岁那年，他的身体突然像是感染了风寒一样躺在床上不起。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大夫看了说他这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每天都要吃药调养。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娘亲是有慈悲之称的皇后娘娘。
而他的病，是因为他的娘之前喝了堕胎药，他没有死成，但是伤了根基。
真是可笑的慈悲。
青鹤封躺在床榻上思考，一旁又是哭唧唧的跟屁虫。
十三岁那年，青鹤封雇杀手来刺杀将邪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为将邪深当了关键一箭，跟屁虫自然还是哭唧唧。
只是青鹤封原本就糟糕的身体变得更糟糕。
但是，他换来了大将军的承诺，大将军站他这边。
十一岁的将邪深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人们都说他未来会是比父亲都出色的将军。
青鹤封买来一些酒，喊来小跟屁虫与他一起不醉不归。
他喝了很多，小跟屁虫又可爱又飒。
小鹤封靠近了些许小邪深，小邪深趁此在他唇上就亲了下去。
小鹤封没有醉，他的酒全都倒在了地上。小邪深说他长得好漂亮。
他讨厌漂亮这词，但是小跟屁虫糯糯的声音却动听至极。
小鹤封抱着小邪深，欣赏着明月，心里开始想很多。
十五岁那年。
皇后娘娘走了，没多久，他就被封了太子。
被封太子那天，五皇子来祝贺，自己一脚却踩进了水塘里。
皇上赶来问话，青鹤封笑而不语，当着皇上的面不仅给了五皇子一巴掌还一脚踢进了水塘里。
然后告诉他那所谓的父皇，刚才才是他自己做的。
皇帝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只是罚了他面壁思过。他笑笑，如今将家站在他这边，他的娘虽然不爱他，但是她的背景却深厚，这些都是他可以利用的资源。
再加上他在十三岁那年，大将军的支持下青鹤封有了自己的兵马。
在他面壁思过之前，他将那通风报信的人喊来问话，那也是他亲手第一次将白色的刀子变得艳红。
似乎上瘾了，他找到了小时候的奶妈婢女侍从，折磨奶妈，婢女拿去当军ji，侍从供他研究折磨人的法子。也算，为他的春秋姐姐报仇吧。
十六岁，早已不是软柿子的他很快就重新治理了朝堂。只是他留着张立方不杀。因为他有用。
十八岁那年，他喊来又成功打下城池的小跟屁虫饮酒作诗。
不，小跟屁虫长大了，也懂事不粘着他了，当然也比他高了。
不过没什么。
青鹤封选在离房间较近的凉亭，一杯一杯地灌醉他的小跟屁虫。
周围烛火悠悠，夜晚微风徐徐。
小跟屁虫也不推脱，就着他手里的酒杯就喝。醉酒后的将邪深怎么看怎么迷人，他只轻轻拉过跟屁虫的手，那人就欺身而上。
……（哎，这车吧。都没有人看到这吧，那算了。）
青鹤封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旁边就是跟屁虫暖和的身体。但是他不敢贪念。
他需要处理一些人，一些事。比如昨晚偷闯进来的人。
他的身体在那晚之后越来越痛，他苦笑不得。
但他能忍受，他没有走到最后，他还要登基称皇。
二十岁，他逼迫老皇帝提前写好圣旨，那些懦弱无能的皇子被他发配到边境。
有能力的，早死在他的刀下。
登基前，他又唤来他的小跟屁虫。
看他，还是喜欢喊那青国大名鼎鼎的常胜将军为小跟屁虫。
他记忆中的小跟屁虫早就长大了。也有了喜欢的姑娘。
是啊，都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心里一瞬间的悲凉。他会允许吗？他勾起一抹笑，当然不会。他将那名叫楚辰诗的女人软禁在后宫。
青鹤封叫来人在最好的风景地欣赏，吩咐下人准备将邪深最喜欢的吃食。那婢女却莽撞的将东西弄倒了。
青鹤封一眼就能看出婢女的心思，他喊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而坐在一旁的跟屁虫却阻止了他的行为，问他是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吗？
他不记得后续了，反正自那以后两人便没再见面。
……
青鹤封刚从往事脱身，周围的一切又开始变幻。
他看见那个名叫楚辰一的人统一了大陆，他看了四年这个大陆的经历。
“阿封，”
将邪深的声音。
青鹤封回头，周围瞬间变回了星河模样。
将邪深紧紧抱住眼前的人。
青鹤封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抬手回抱面前的跟屁虫。
……
青鹤封一辈子不相信的神明，在他死后终于遇见了。
神明许诺他，永生永世，爱不分离。
ps:
其实我挺心疼青鹤封的，嘤嘤嘤。笑死我了，现在想来，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竟然是个喜欢哭的跟屁虫？
算了，你们都不看我的文，怎知我的心情？写来我自己看也不错。哈哈哈……（有点儿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