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同类
“各位，还是早些进城吧。”九圣宗的接引弟子每一个都披着一件黑色长袍，袍子上面九个不同形状的金色图案，在阳光泛着淡淡的金光，显得异常华贵。
“叨扰了。”
应杯浊也不在意，接过入城令牌后带着众人朝着那处雄城走去。时不时有几道白光落下，一些新到的宗门传送过来后也开始朝着雄城靠近。这些接引传送阵在城池外面，目的就是为了甄别前来的人中有没有妖族。
除了宗门之外，还有不少外地的散修传送而来，如果说鄙视有层次，那么这些集结而来的散修就是被鄙视的最底层。这些散修独自一人很难出得起传送的高额费用，但又不愿意放过此次机缘，于是就一群人共同承担传送费用，一到地方就作鸟兽四散。
人很多，很好。
齐川嘴角轻勾，散修越多他伪装和隐藏就越简单。快要入城门的时候，齐川悄悄脱离了宗门的队伍溜进了全是散修的队伍中，应杯浊那几个人自然察觉到了，也都松了口气不去理会，想要走的终究是留不住。
而且齐川留下，也会是个大麻烦。
没了束缚，齐川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他很渴望自由的感觉。奈何走出山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不再自由，即便是现在，自己也只是暂时的自由而已。
命运的丝线时时刻刻的缠绕着自己，就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齐川想打破这样的局面。虽然现在自己还没有实力但迟早有一天会的！
齐川坚信！
临近城门，一个巨大的镜子悬挂在城门的最上方照向走入城内的各个修士。每一个被照过的修士都会露出根骨，就连御兽袋内的妖兽都会被扫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站在旁边神识一顿乱扫，没有问题的通通都放行。
齐川目光一凝，他的天妖花之体照妖镜根本照不出来，之前试验过显露的还是人的根骨。但白澈跟黑玄就很难说，这两只血脉精纯的妖族一被查出可就是大问题，随即将他们两个塞进了天妖花中，有些忐忑的走到了那面镜子面前。
镜子里齐川的模样没有变化，就是普普通通的筑基初期修士，齐川神色不变的朝着那面色不耐烦的壮汉轻轻一拜，随后跟着人群涌入城中。人来人往，不断有修士入城，这座城池不断地进行浩大的吞吐，经年不息。
进入城内的刹那，出现在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齐川。
原本已是晚上，但此刻的城内却灯火通明，天上漂浮着数不胜数的孔明灯和一些悬浮在空中的岛屿，岛屿上方还悬挂着一些巨大发光的晶石，充当照明。
城内禁空，看不到有任何修士在天上飞行。倒是有不少骑乘这妖兽行动的修士，路边都是一些叫卖的商贩还有一些门庭若市的店铺。叫卖声嬉闹声交谈声就好似浪潮一般，嘈杂的让人有些不适。
齐川甚至感应到了几只元婴大妖的气息，但隔得很远齐川也没有想去打探的心思。随后叫出黑玄跟白澈，一鸟一蛇一个站在肩头，一个被齐川捏在手里，就好像哪家遛鸟逗狗的公子哥在逛街。
距离古神境开启还有一个月，还不急。
齐川想享受一下来之不易的自由和宁静，手里的白澈跟肩上的黑玄都有些躁动，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都有些想去玩儿。倒也不怪他们，就连齐川也想去开开眼界好好逛一逛这所谓的大城。
齐川小时候去过最大的城镇就是大齐村外一百里的古玉城，在他还很是懵懂的时候跟着爷爷去过一次城里，热闹的场面至今都很难忘。
应杯浊曾说这只是一个负责接引过渡而建立起来的小城，真正的大城要去九圣宗的腹地九圣城，才能领略何为气势磅礴。只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齐川想先去寻一个合适的地方歇脚，再去打探打探。
“主人主人，你就放我化形吧，我保证我可乖绝不乱跑。”
“是啊是啊，我绝不乱跑，求求你了主人。”
就在齐川准备去寻住处的时候，白澈跟黑玄的神念传来，急切而又恳求的声音让齐川无奈的笑了，到底是忍不住这样的繁华。自己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玩儿心极重，倘若是一般妖兽或许不会如此，但他们已经化形拥有极高的灵智，倒也无可厚非。
“但凡你们二人一个脱离我的视线，我就把你们关进玉片世界。”齐川严厉的说着，走向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好！”二妖异口同声道，走到无人处，齐川放下了他们。顿时一对金童玉女化形而出，雀跃的围绕着齐川拍手叫好，兴奋地双眸神采奕奕。齐川无可奈的的抱起小巧的黑玄扛在了肩上，身后白澈紧紧地抓着齐川的衣服走上了大街。
不少凡人也在城内生活和摆摊，修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喜欢烟火气。路上有很多卖艺和买吃的地方，齐川带着二人走走停停，白澈跟黑玄的嘴就没停过，每见一个好吃的就都想吃。
顶不住他们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齐川也只能顺着他们的性子走一路买一路，好在口袋里灵石不愁花。那些卖艺的齐川在幼年时也曾见过，总觉得十分奇妙。到了现在这些已经无法再引起他的兴趣，倒是白澈黑玄两个小家伙一见到就走不动路了，不停的喝彩。
也不知道逛了多久，就连精力旺盛的黑玄都有些困乏，齐川这才带着二人开始寻找住处。也不知道走到了那里，此地的毫无繁华之色，反而有些萧索破败。没有地图引路而且耽误了不少时间，一时间齐川成了没头苍蝇。
就在齐川经过一处小巷子的时候，齐川突然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妖气，这股妖气很是混乱甚至还掺杂了一丝灵力。如此异象齐川怎能不注意，他对妖气和灵力的敏感远超常人，这两者的结合齐川更是熟悉。
他嗅到了一丝同类的味道。
旋即心念一动，白澈跟黑玄立刻精神紧绷化为乌鸦和小蛇飞到了齐川身上严阵以待，齐川缓缓走入了那条小巷。
地上污水横流散发着阵阵恶臭，阴暗的墙角缩着一些目光阴冷贪婪的乞丐，有些不善的盯着闯入这个世界的齐川。此地的环境和那些城内的繁花格格不入，一路走去各种不善的目光都落在了齐川身上又很快缩了回去。
他们都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修士，他们惹不起。
不多时齐川停到了一处破败的小屋前，正当齐川准备敲门而入的时候，突然屋内传来了打骂的声音和尖锐的哭喊声。齐川神色一凝推门而入，看到了一副混乱的场景。
一个身材瘦小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儿被两个男人压在身下，不停地抽泣却怎么也无法反抗。旁边一个瘦骨如柴的女人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嘴角还留着鲜血。
“妈的，不会伺候人还出来接客，就拿你女儿解解馋。”
“谁！”
齐川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场景，目光锁定了那两个男人身上，练气中期。
随即威压散出，那两个男人顿时面色煞白慌忙的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到了齐川面前：“拜见前辈，不知前辈有何吩咐，我二人一定效劳！”冷汗，从那两个男人额头上流下，任他们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此地为何会有筑基修在此！
齐川没有说话，轻轻扶起了那倒地的女人。一股浓重的死气从女人身上散出，看得出来她已经命不久矣。
“多多谢上仙。”女人惶恐的不敢起身，刚一起来就再次跪在地上不愿抬头。
齐川看向了那床上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儿，脏乱的头发和灰扑扑的小脸怎么也遮不住她俊俏的眉眼，只是那双目无神的双目让人看得有些心疼，那股淡淡的妖气正是从这小女孩儿的体内散出。
女孩儿衣不蔽体的躺在床上，打满补丁的衣服看样子已经小到不能再穿，但还是套在女孩儿身上，这也可能是她唯一一件蔽体的衣服。
“你叫什么名字？”
“回前辈，她叫秀秀，是这婆娘的女儿。”其中一个男子一脸谄媚的为齐川解释着，跪在地上的腿不停的在抖。他刚才察觉到了杀意，这个少年就在刚才动了杀念。
“她身上为何会有妖气？”这是齐川最疑惑的地方，此女为何能同时拥有灵力和妖力？
“前辈有所不知，这婆娘当年也是花魁，被一个大修饲养的化形大妖看上掳走，后来不知为何居然怀了孕还把这小杂种生了下来。这小杂种附近的人都知道，是人妖混血，世间少有，就是活不长。”那男子赶忙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就怕齐川心生不悦动手杀人。
“混血？”齐川心中一惊，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人族居然能和妖族生下后代，居然没有胎死腹中！
齐川走到床边将外套脱下披在了那女孩儿的身上，盖住了她犹如羊脂般洁白的身体，五指放在了她的头顶，天妖花之力瞬间注入。顿时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体内的妖气瞬间增强。同时她体内的灵力开始沸腾，想要压制妖气，二者以少女那脆弱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争斗。
“噗”
少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痛苦的颤抖起来。同时一股掺杂着灵力的妖气被齐川察觉了出来，这两股力量不知为何居然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齐川明白了，她的情况和自己当年分身融合时互相排斥的时候很像，两股力量很难融合到。但却因为根骨是混血的缘故，又能融合一部分！这股融合起来的力量比妖力和灵力都要强很多，可以说是一种天赋，亦或者是诅咒。
这小女孩儿恐怕活不长久，一旦接触修炼体内的两股力量就会沸腾，哪怕不修炼，会随着她的长大两股力量的斗争会更强，届时直接爆体。
“你我都是同类啊，但可惜，你和小绿一样。”齐川怜悯的看了一眼少女，想起了小绿。小绿是天生脆弱，借助小玉片强行逆天改命最终惨死，对天道来说是一个错误的存在。而少女也是那般，天生就是一个错误，活不久。
她是自己的同类，都是在人与妖之间徘徊的异类。
“上仙！既然你看得上秀秀，就让她跟你走吧。秀秀很听话，只要你给她口饭吃你让她做什么都可以。”那女人听到此话原本浑浊的眼球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一把抱住双目无神的女孩儿跪在了齐川面前，按着她的脖子一同磕头。
齐川眉头一皱觉得有些麻烦，自己都还居无定所飘无所依，怎么可能还会带着一个短命的孩子？
那两个男人见到此景发现齐川放松了神识神识锁定，立刻一喜拔腿就跑。殊不知门外书上有一只乌鸦正在冷冷的看着他们，一道血红色的火焰从乌鸦口中吐出，两个想要逃跑的男人瞬间化为飞灰，融入地上的污水中散去了痕迹。
“嘎！”
乌鸦振翅飞进了屋内，落到了齐川肩膀上好奇的看着那个女孩儿。
“起来吧，念你们不易，带她去吃顿饱饭。”齐川轻轻叹了口气，冥冥中他已经看到了此女爆体而亡的场景，就算带在身边又能如何。将一袋碎银扔到了地上，起身离开了屋子。
齐川是第一次看到同类，对方没有像他这般幸运至少还能活着，恐怕再过个两三年，那叫秀秀的女孩儿就会爆体而死，就像天上的烟花一样，只会绚烂一刹那，而那一刹那就是她的一生。
那骨瘦如柴命不久矣的女子眼中流露出了决绝，这么些年她只在齐川身上看到了平等对待秀秀的目光，也第一次看到希望。她想给秀秀留下些什么，哪怕是用命去拼一丝也要尝试，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女人立刻起身将一段麻绳扔到了房梁上，踩上了凳子。
双目空洞的女孩儿还以为母亲又会向往常一样以为她不争气想要拿着棍子打她，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再动。然而她只听到了凳子倒下的声音，此外就是一丝挣扎声。
秀秀害怕的不敢回头，她害怕被打。但身后的动静却和平常有些不同，秀秀强忍着害怕，看到了那让她终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娘！”
撕心裂肺的喊声传到了齐川耳中有些刺耳，神识探去，齐川顿时心惊立刻冲回。
那女人已经悬在房梁上自缢而死，目光瞪圆的看着齐川。齐川心里很复杂，这女人是看自己心软所以才以死托孤。齐川明白，可他不想带走这个短命的秀秀，他即将要去面对危险的古神境试炼，怎么可能还带个孩子？
女孩儿凄惨的哭声让齐川更加心烦，这时白澈化为人形，轻轻抱住了秀秀。将那悬在房梁上的已经死去的女人放了下来，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齐川等待着他的命令。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齐川望着那死不瞑目的女人长叹一声，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用身体护住自己不被冻死，但自己却死于风雪中的母亲，一时间，齐川踌躇了。
或许，天下母亲都一样。这个女人，也是用命来换自己孩子的存活，都是苦难折磨的可怜人罢了。
“我答应你了，会给她找个好去处。”齐川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应允下了这个女人用死亡来换取的恳求。
紧接着，女人闭上了眼睛，安详的死去了，嘴角似乎才残留了一丝笑意。齐川记得，当年母亲也是这般走的，嘴角也是有一丝笑意。
一时间齐川有些失神，看着痛哭的小女孩儿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你叫什么？”一处墓碑前，齐川认真的看着跪在坟前的少女，应杯浊收到消息第一时间找到了齐川，站在齐川身边好奇的看着这个小女孩儿。
那晚齐川带走了那女人的尸身，找了一处棺材店买了副棺材，询问了名字又做了一个墓碑，葬在了一处孤山的山顶，此处风景不错罕有人迹。
“秀秀。”
女孩儿低声道，跪在母亲坟前眼中毫无生气，身上还披着齐川那单薄的衣服，手臂被冻得发紫。
“自此以后，你就叫长命。希望你能成为第一个作为混血存活下去的存在，长命百岁。”齐川掌心幻化出了一朵洁白的妖灵花，放在了长命的手心。随后跟应杯浊说了几句话后缓缓离去，长命涌出眼泪朝着齐川离去的背影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紧紧地握着妖灵花。
应杯浊长叹一声，拉起了长命冰凉的小手，消失在了山林中。
自此之后世间再无秀秀，只有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