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断离舍
自那天后，龙语欢曾来找过齐川多次，但齐川都没有见她，一直缩在洞府内闭关或者跟长老们商量计划。无论龙语欢是否出现他都未曾看过一眼。那些长老们也都明白了齐川的意思，自此再未曾再提起此事。
齐川的百密一疏，让他不得不跟这些长老们周旋。他本来只打算去见一见孙沉月跟许秀城和白敛，见过之后就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青云宗，但奈何自己的宗门玉牌出现了破绽，不得已留了下来。
如果当时孙沉月不在场齐川肯定跑，被这么多大修发现，想要悄无声息的走绝无可能。齐川甚至在禁山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好了预备方案，可问题出就出在当时师傅也在场，齐川就断了逃跑的念头。
“今日龙语欢请你去太渊湖看花灯，去看看吧。”
孙沉月来到了齐川的洞府，凌蓝也跟了过来，看向齐川的目光有些复杂。她也知道齐川的心思，但就是看不得龙语欢现在的状态，就仿佛失了神一般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为此凌蓝也来劝过齐川多次，齐川都厌烦了，索性不再允许凌蓝进入自己的洞府。没办法，刚好到了太渊湖花灯的日子，凌蓝兵行险招去向孙沉月求情。现在整个青云宗，唯一能说动齐川的也只有孙沉月。
“总要有个交代，男儿在世，做事应当光明磊落。要断就断个干净，免得日后再生事端。”孙沉月的态度强硬了起来，那日齐川回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事后去问李无锋，李无锋气的差点没想提剑来找齐川。
“弟子遵命”齐川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跟着凌蓝离开了洞府。
当断则断吗
齐川跟随凌蓝来到了太渊湖旁，此时灯展甚是热闹。一对对男女亲密的走在湖畔旁的小路上，你侬我侬的看着那漂亮的花灯和璀璨的烟火。齐川顿时身子一僵，这主意不用猜就知道是凌蓝出的。
“之后的事，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快要到地方时凌蓝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齐川。
起初这件事龙语欢并不答应，凌蓝后来对她说这有可能是唯一一次让齐川变回原来模样的办法，龙语欢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此事。
龙语欢如何不知道齐川的心思？可已经两百年过去，当年的事情早已结束，换个身份未尝不能重新生活下去。可为何齐川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当年在禁山内齐川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龙语欢都想知道，她是一步步看着齐川走上山的，同时也是齐川入道的领路人。她渴望与齐川一同承担曾经的痛苦，又或许是出于私心，她渴望那个小齐川回来。
齐川没有说话，与凌蓝擦肩而过走向了不远处的那道倩影。
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再回头，无论是小绿的死，还是那缺失而又恐怖的记忆，还是自己和老二老三的身世之谜，还是人妖战争的秘辛。齐川都需要一步步去探索，他想要对抗自己的命运，他想要去对抗天道！
这是一场充满未知的战争，从自己掉进山洞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齐川早早就的察觉到一些东西，自己的命运就像一颗棋子，想要在棋盘上活下去必须要奋勇向前，必须要孤身一人。他要隐藏自己，在被对方的执棋者发现之前，看清这个棋盘，找到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跟自己相牵连的，必然会受到难以想象的灾难。龙师姐是自己最重要的人，绝不可能把她牵扯进来！
龙语欢画了淡妆，站在湖边手里的树叶已经被她捏的粉碎，湖上飘荡的一千三百四十一座小花灯被她数的真切，每当花灯燃尽烛火灭去，就让她有一种无助的感觉。
察觉到脚步声靠近，龙语欢立刻将手心的树叶扔掉，有些慌张的将视线从花灯上转移，看到了齐川额前那几缕醒目的白发，不由得心头一紧。
“你你来啦”
“嗯。”
齐川点了点头站到了龙语欢的身旁，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就连被灯笼照应的影子也都没能相互触碰。
龙语欢不语，眉眼低垂。
周围的欢笑声和你侬我侬的情话丝毫无法将二人的气氛暖热一丝，就这么站着，湖面上的花灯一朵朵熄灭沉入湖水中，再也消失不见，龙语欢的心揪了起来。
“我们坐船去游湖吧，湖上安静一些，花灯也不错。”半晌过后，龙语欢望着湖面上越来越少的花灯终究是先开了口。齐川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龙语欢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坐小船，起身先走了上去。
齐川看着那小川，有些踌躇。
当断则断
齐川想起了师傅的话，还是跟着一起上船了。小船缓缓飘向湖中央，嘈杂的声音再无一丝，就连湖上之前的小船也都消失不见，原本稀稀疏疏的花灯不知何时又被补上了一批，缓缓朝这小船的方向飘来。
凌蓝跟孙沉月还有李无锋都在岸边远远的看着，就连应杯浊和另外几个太上长老不知道怎么收到了消息也来了。几人都不曾说话，凌蓝还有些紧张，成败在此一举！
但孙沉月和李无锋都知道，自那天下雨回来后二人的因果就到此斩断，绝无再续的可能。齐川能够经历那么大的变故还能和众人谈笑风生，其心智早已非常人所能及，温柔乡留不住这样孤寂之人。
尽管心里这么想，二人还是希冀着，这两个孩子都还太小还太年轻，年轻人应该有年轻人该有的样子不应该如此无情。齐川究竟在禁山内遭遇了什么他们不清楚，只是知道齐川回来后的眼神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齐川，现在的齐川眼中看不到任何朝气。
他的眼里只有那一层看不穿的阴霾跟狡猾。
应杯浊他们那些太上长老的心思跟这两个师傅不一样，他们想知道齐川究竟在禁山内干了什么。齐川的话他们也信了不少，但终究是还有些疑虑，当年青云道人曾评价过齐川一句话，那句话至今所有人都还捉摸不透。
龙语欢和齐川相顾无言，齐川就这么坐在船舱内的阴暗里，龙语欢坐在船头，二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月光撒在龙语欢的身上为其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月华，衬托着她的淡妆更加美丽。
可齐川始终都坐在船舱的暗处，甚至都未看一眼。
“你真的不愿意说些什么吗，哪怕一句也好。”龙语欢低着头，望着湖面上漂浮着的花灯心如刀绞，禁山内，齐川究竟经历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看清了一些东西而已。”黑暗中，齐川沙哑的开了口，说着模糊不清毫无边际的话。
“我是你姐姐！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担心你。师傅说你死了我不相信，我等了整整一百年！一百年”龙语欢突然冲进船舱，一把抓住齐川冰冷而又颤抖的手掌，压低声音几乎是嘶吼的看着齐川，眼泪滑下，滴在齐川冰凉的手背上让齐川有一丝灼烧的感觉。
这眼泪，不是滴在了手上，而是心上。
“回来好不好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可以换个身份好好生活的，为什么非要这样别走好不好”龙语欢泣不成声，伏在齐川的胸膛上轻轻抽泣。李无锋和她说过，齐川当时出来的时候如果不是孙沉月在恐怕就已经跑了，当时的齐川甚至敢在应杯浊面前杀人，足以见其决心。
她能感受到齐川胸膛内那加速的心跳和难以平稳的呼吸，她能感受到。
“我”齐川看着怀中的龙语欢缓缓的抬起了手，颤抖的想要抬起手去拥抱她回到当年。可记忆中的画面告诉他，他不能！原本出现波动的眼睛再次沉寂下来，变得古井无波。
抬起的手，放下了。
齐川心念一动，锁天旗飞出将小船完全封印，任何神念窥视都被挡在了外面，就连小船都在那封印中变得模糊不清。
齐川扶起龙语欢，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将手掌放在了她的面前。顿时船舱内弥漫出了淡淡的花香，这是龙语欢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只见齐川的掌心生长出了一颗小绿苗，小绿苗似乎是吸收了龙语欢的泪水，迅速长大。
三朵洁白的妖灵花出现在了齐川的掌心，齐川将自己的一丝力量注入其中，让此花可千年不灭！随后齐川伸手将其摘下，放在了龙语欢的手心里。
有些话齐川不能说，也无法去照顾龙语欢的感受，他能做的只有将这束花送给龙语欢表明自己的处境。之所以拿锁天旗，就是因为齐川觉得那些太上长老可能在看自己，甚至师傅有可能也在，他不能漏破绽！
从出来的那一刻开始起，在自己没有能力独当一面之前，他知道自己必须像一只老鼠，像一只残忍自私的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中寻找生机。黑暗中他不知道何时会出现危险，他也无法预知，能做的只有隐藏自己并且磨砺自己的牙齿和爪子。
“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到那一天若你还活着，我会告诉你。届时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但现在不行。”齐川认真的看着龙语欢，将那束妖灵花死死地按在她的手心里。
“此花代表我的生机，我不死，花不灭。”齐川调动力量，将妖灵花变换成了最平凡的白色花朵，隐去了那一丝妖气，甚至都没有保留妖灵花的形态。天妖花也是百花之主，这点齐川还是可以做到。
他必须事事小心，也是逼不得已。
龙语欢紧紧地握住了齐川的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迅速将一个手环套在了齐川的手腕上。齐川一惊，想要拿下来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取不下来。
“此物名为两情镯，由阴阳灵贝制成只要带上就不可取下，除非强行击碎一损俱损，否则无论多远都可以感受到另一只的位置和生死。”龙语欢倔强的看着齐川，通红的眼睛让齐川既不忍心又很生气。
如果有一天自己惹了祸，此物落在别人手中借着感应来找龙语欢寻仇，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此物会给你我带来多大的麻烦！”齐川冷冷的看着龙语欢神情狰狞起来，突然右手抬起切断了自己的左臂，强行将两情镯取了下！
今天自己就不该来！就不该来！
齐川双目赤红，血液飞溅滴了龙语欢一手。齐川立刻拿起那断手接了回去，天妖花之身哪怕只剩下一节骨头，只要种在土里就能重新复活！更别提一只手！随后犹豫了一下，拿着两情镯出了船舱。
左手伤口还未愈合一直在滴血，船舱内丝毫没有血腥味，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齐川收了锁天旗踩着黑玄飞离而去，只留下双目空洞的龙语欢坐在船舱内，手里捧着那束无法被鲜血浸染的白色花朵，只是她的手上和衣裙上，全是血迹。
半晌过后，龙语欢失神的走到船头，缓缓坐下洗去了手上的血迹。然而无论她怎么洗似乎都洗不掉那一股花香，龙语欢崩溃了。
“啊——”
湖面上剑意四起，锋利的剑意瞬间撕裂平静的湖水，将千盏花灯全部碎成粉末。凄厉的嘶喊声划破夜晚，就连此刻圆月也隐藏了起来消失不见。龙语欢手里捧着那束白花，在船头蜷缩成了一团，黑夜在此刻是那么的温柔，陪伴着她，拥抱了她。
随后一股冷冽到极致的剑意出现在了湖面上，一时间汹涌的湖水瞬间安静，再无一丝涟漪。
“有情剑转无情剑，她突破结丹了。”李无锋看着那蜷缩成一团的女孩儿，悄然离去。
孙沉月目光微凝，看着那已然无情的少女有些于心不忍。船舱内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也没有人再去关注。
凌蓝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湖面，冷冽的剑意冻结了一切，将一切光亮全部熄灭。龙语欢看着手腕上的两情镯，凄惨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