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因果
太渊湖灯展。
龙语欢一身素衣，绑起头发缓缓穿行在太渊湖的人群中。与其说是灯展，倒不如说是一次联谊会罢了，由于修道一途漫漫无边，常常寂寞相陪，不少修士都会寻求道侣或者是双修之人，两两相伴共探长生大道。
此次灯展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后来慢慢成了青云宗的习俗，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有众多修士参加。
龙语欢的到来，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不少男弟子都目光火热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搭讪。但是看着龙语欢手里提着的无锋剑，又不得不退去，这把剑是太上长老李无锋的佩剑，在龙语欢拜师之时传给了她，青云宗人尽皆知。
而且龙语欢今晚的装扮，哪里是来看灯展的，分明是来杀人的！那股剑意锋利无比，即便不出身体也能远远地察觉到，龙语欢站在那里仿佛就是一把无锋剑。无锋剑诀乃太上长老李无锋的毕生所学，不求剑刃锋利，只求剑意。
对人对战，剑不出鞘，剑意对之。
抽剑出鞘，人剑合一，可斩天地。
当年李无锋剑诀大成第一次施展，以身为剑劈开天穹撕裂层云，斩裂地面蔓延裂痕数万里。剑意留在天地之间经久不散，那片区域至今都没有云彩，即便有也会留出一道长长的剑痕。那裂开的大地一直荒废，百年来从未有植被生长，凡是经过那裂痕的动物都会被撕裂成两半，实力稍弱的修士也都不敢靠近。
可见这无锋剑诀的霸道！
钱钟早早的一处湖边等候，湖边还停着一艘小船。
“你倒是来的挺早。”
龙语欢看着已经等候多时的钱钟冷冷道，紧握剑柄的右手有些发白。不少人都看到了钱钟和龙语欢，一时间八卦的声音四起，居然能请得动青云宗年轻一代第一人！
看来这钱钟确实有几分本事。
为此不少人都痛心疾首，却又毫无办法，谁让钱钟那么有背景。
“不对啊，既然是赴约，怎么龙师妹还带着佩剑。”
“可不，你是没看到她的眼神，这哪里是去幽会，分明是去杀人。”
不少弟子也都看到了龙语欢今日的打扮，这装束透着一股杀意。但大多数还是被这个劲爆的消息所吸引，消息如同石块丢入静湖一般，如涟漪一样迅速四散甚至越传越离谱。
“自然不能让师妹等我，请。”
钱钟淡淡一笑，将龙语欢请上了船，二人坐在船舱中缓缓飘向了湖中心。湖面上飘着不少燃着烛火的小纸船，星星点点的在湖面上煞是好看。只是龙语欢对眼前的美景没有一点欣赏的兴趣，一直盯着钱钟。
“长话短说。”龙语欢率先开口，她想搞清楚这钱钟究竟想要干什么。
“龙师妹还是那般快言快语。”钱钟依旧是不温不火，实则心里不断则在冷笑，越是高冷的人，摧残起来就越令他兴奋。
“你若不说，我现在就走。”龙语欢没有多留，准备离开，生性高傲的她忍受不了钱钟这般浪荡子的模样，心里只有恶心。
“齐川的先天妖灵之体，你可清楚对人族的重要性？”钱钟也不心急，既然已经把控住了龙语欢的七寸，自己处于主动，对方越是这样他的笑意就越浓。
“你到底想干嘛？”龙语欢愤怒的看着钱钟，握着无锋剑的右手骨节发白。
“坐下说，不着急。”
钱钟指了指座位，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看着龙语欢的眼神不由得有几分戏谑：“你若是不坐下，我怎么跟你好好谈？”
龙语欢咬了咬牙，坐了回去。
“青云宗十一位太上长老对齐川的归属一直持有分歧，究竟是交给九圣宗，还是留下。当年掌门罕见的站了队，留下了齐川。而我祖父当年就是投反对票的那一个，他希望将齐川交出去，换取青云宗更大的资源。”钱钟不温不火的说着，将当年那段秘辛告诉了龙语欢。他没有说谎，龙语欢也知道那次会议，以往从不插手宗门事宜的掌门罕见的投了票，以一票的微弱优势留下了齐川。
这也引得另外五名太上长老的不满，毕竟青云宗只是一个中上游的宗门，人妖大战即将开始，他们想培养出更多的弟子去守卫天人洲，而齐川的作用不言而喻。李无锋当时见过龙语欢后觉得此女根骨极好，就从外门大长老顾山海的手里将她要了过来，所以才投出了留下齐川的那一票。
没有龙语欢，或许齐川早就消失了。
“而我，可以改变祖父的看法，让他留下齐川。至少在下一次变故的时候，选择留下齐川。”钱钟起身，缓缓地走到龙语欢身后，俯身轻轻在龙语欢耳边低语道。
“我们钱家在九圣宗也有不少关系，往外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递一些消息，想来也是容易，你说是不是啊，龙师妹？”
船舱内寂静无声，船外湖水不断拍打船身，响起哗哗水声。
龙语欢死死地握着无锋剑，银牙紧咬。她很清楚钱钟没有骗她，他的天赋极高而且被他的祖父视为青云宗未来第十二位元婴大修，其他的太上长老也对此子评价不低，他有那个能力。甚至钱家的势力，在九圣域也可以排的上号！
“我甚至还可以去劝说另外几个长老，让他们也同意留下齐川。”钱钟站在龙语欢身后，轻轻捏起一缕散发着淡淡处子幽香的发丝，贪婪的嗅着，内心在狂笑，他已经明白了齐川对龙语欢的重要性，他已经赢了。
“只要师妹你同意做我一百年的道侣，我就答应你此事，一百年后无论去留，你可以自己决定。”钱钟轻轻拨弄着龙语欢的发丝，话语有些暧昧。他很喜欢现在龙语欢的表情，痛苦，挣扎，愤怒，越是这般钱钟越是兴奋。
他早就看不惯龙语欢那副冰清玉洁的样子了，从小到大就没有他得不到的女子，哪怕是结丹修士，只要自己招招手也会被人送到床上。而龙语欢的倔强和青涩，让他很着迷，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摘下这颗青涩的果实，即便不好吃，他也想要摘下来把玩。
“此子是你的软肋，是你的磨剑石，也是你此生的一段因果。吾等剑修要切记，不可沾惹红尘，所有一切不平事，一剑解决。一剑解决不了的，就两剑、三剑、百剑，千剑，万剑！”
耳边回想起了师父曾经告诫自己的话，龙语欢沉默了，用剑解决？
如何结局？难不成起身杀了钱钟，随后带着齐川叛逃青云宗？这不可能，她也做不到……
身上的那股剑意似乎蒙了尘，渐渐消退。钱钟感受着那衰退的剑意，脸上笑意更浓了，果然还是青涩的果实更吸引人。
“你可以慢慢考虑，不急。”
龙语欢还是不说话，她想起了当年握住齐川小手的场景。
是她走进了齐川的内心，将那个少年引入了这个充满凶险的世界，也是她给了齐川重新做人的机会，同时也是她把齐川拉到了漩涡里。
齐川那扭曲而又痛苦的灵魂被龙语欢一遍遍温柔教导抚平，感受到了温暖，齐川也开始渐渐依赖起了龙语欢。刚进入宗门的齐川就像一个不小心闯入人类世界的小老虎，惊慌而又恐惧，也是龙语欢在那段时间一直陪着他，引他入道。
正是这段时光，也让齐川彻底留在了龙语欢的心里。她一直都把这个少年当做自己的弟弟，是自己把他带上山的，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再把他推入深渊。
她不知道此事该怎么做，她不想让齐川被九圣宗带走，同时也不想跟钱钟结为道侣。
可，世上安得两全法？
龙语欢神情落寞的离开了游船，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龙语欢双目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有些空洞，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像这样安静地走着。路上和她相识的人和她打招呼，龙语欢也没有回应，只是茫然的驱使着身体。
待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齐川的洞府。已经深夜，几只夜灵鸟站在齐川的房顶冷冷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它们无法阻拦只能警报但此刻齐川并不在洞府。
龙语欢推开石门，走了进去。洞府内还是那般简洁几乎没有家具，倒是床铺整理的很干净。龙语欢坐在齐川床上陷入了追忆，她还记得刚把齐川带上山的那一夜，齐川死活不想睡床，只想睡地上，他觉得床睡着不舒服。
但是齐川身上还有伤，为了让他尽早适应青云宗，那一夜龙语欢就坐在床头抚摸着齐川的头，哄着他慢慢睡去。然而第二天齐川就落枕了，疼得他不想再搭理龙语欢，生起气来。龙语欢又心疼又想笑，就投其所好买了许多糖块给他，这才哄好。
龙语欢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抱起了那个枕头，突然一张信纸掉在地上。是自己散功前留给齐川的信，信上还写着督促齐川练功的话，可以看得出齐川反复拿出来看过多次，信纸已经发皱。但还是被齐川整齐的叠好放在枕头下。
除了信纸，还有那个木盒，里面装着只吃了一两颗的糖快，就连糖块也都被齐川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木盒里。
龙语欢轻轻拿起一个糖块，放在了嘴里。淡淡的甜意让她抱着枕头陷入了沉默，许久都没有动作，直至清晨。
龙语欢放好了信纸，也放好了木盒，将枕头归位后走出了齐川的洞府。
“因果因果，种因之人，必食其果。善果恶果，皆在种因之人一念之间。善果也好，恶果也罢，皆是人为，重在一念罢了”
正当龙语欢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一个白发老头手里拿着扫把，撒扫着地上的落叶。一边扫一边嘟囔着，让龙语欢猛然一怔，停下了脚步，他正是刚刚起床没多久的应杯浊。
应杯浊就好似没有发现龙语欢一样，只顾着地上的落叶。地上的落叶一点点聚集起来，汇成一堆，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再次将落叶吹散。他也不恼怒，只是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善恶相缠，善否？恶否？无所相知，唯有待时一念，方可拨云见日。”
“我扫落叶，因我所欲，叶汇成堆，问叶愿否？”
“果为狂风，吹我所欲，叶散成面，问我愿否？”
龙语欢听后身子一震，似有道道惊雷在心中炸响，嘴唇轻颤，捡起了地上的一片落叶。
“无他，问叶即可。”
老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任由狂风将片片落叶吹向远方，沙沙作响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龙语欢手里的落叶也被风吹动了，想要挣脱开这个手掌。
“因果，皆在你一念之间。”
老者看向了龙语欢手中那随风而动想要飞走的落叶，龙语欢刹那间释然了，缓缓张开了手。顿时手中落叶和风而去，飘向远方，也许这落叶会重新落地生根，也许会枯萎散于天地。
但至少，自己遵从了这落叶的意愿。
龙语欢朝着老者恭敬一拜，再次抬头，老者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把扫帚还留在原地，只是那扫帚已经断裂到无法再用，一阵狂风吹来，扫帚被吹下了山崖，彻底消失。
龙语欢眼中的剑意渐渐清晰，似乎有了更深的理解，再也不外露而是深深地藏于鞘中。随后莲步轻移，仅仅一步，突破了到了筑基中级。
随后一道白光冲上云霄，消失在了万丈霞光中。
过了两日，一个消息轰动了青云宗，龙语欢与钱钟两位天骄将要结为道侣，时间就在十日后。
应被浊望着远方长叹一声：“我已经给你选择了，你怎么就这么犟呢？”应被浊的身影有些萧索，提着酒葫芦消失在了山间小路。
而此刻，齐川还在研究着炼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