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家
万里碧空，温暖的阳光开始溶解冰雪，春天要到了。
一个小黑点在那晴空下快速飞行，眨眼间就飞跃了高山和大河，速度极快。那黑点靠近看去是一个黑色的罗盘，罗盘上坐着四人，分别是顾山海，李盛以及龙语欢和齐川。龙语欢坐在齐川身边拉着他的手，沿途为他介绍着这些山川以及河流的名字。
飞行的感觉让齐川感觉异常惊奇，他几乎没有怎么飞到过天上，偶尔那几次还是他为了猎杀飞禽身体被带飞起来的，一点也不稳，摔下来的时候也很痛。不像脚下坚硬的东西，居然可以这么稳而且飞得还这么快。
齐川也在努力的讲着人话，虽然生涩还夹杂着兽语，但也勉强能让人听得懂。顾山海听了一路，不由得感叹龙语欢确实在某些地方很有天分，原来生人勿近的齐川竟然现在都可以跟她沟通了。
“到了。”罗盘降下，四人来到了大齐村村口。望着眼前一片萧索破败之意，齐川松开了龙语欢的手掌，缓缓地走到了一棵大树下。这大树齐川他很熟悉，小时候一到夏天他就会爬上树掏鸟窝，在里面荡来荡去，父亲怕他摔下来，为此没少打他。
想起那已经离自己而去的双亲，齐川泪眼朦胧，手掌贴在大树上沉默不语。龙语欢跟顾山海也不打搅，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生离死别，一晃十六年，任谁都难以平复啊。”李盛喃喃道，这场变故对当时年仅九岁的齐川伤害太大了，以至于他执念强到即便退化成婴儿重新过了十六年也能够记得。当年他来调查此事，那惨烈的场景确实令人心惊。
齐川跪在了大树下，低着头沉默不语。这村口的大树经历了那场大火后枯死了数年，近期竟发出了新芽，淡绿色的嫩芽在枯黄色的树身上很是显眼。
齐川缓缓站起，朝着村内走去，龙语欢三人远远地跟在其身后。到处都是废墟跟杂草，齐川放眼望去没有一丝活物，就连野兽也都不愿意在此地筑巢，一路走去齐川眼中的难过越来越重。
每经过一处熟悉的地方齐川就会停留许久，呜咽着说着话，似乎是在和那些冤死的亡魂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只是没有任何回应，齐川知道那些人再也回不来了，可他依旧控制不住心中那想要诉说的委屈和痛苦。
孤单的身影游荡在村里，若是晚上定会被人认成是孤魂野鬼。
齐川漫无目的地走着，顺着记忆的路线走到了曾经的家。原本就不高的土墙现在已经坍塌，他还记得身材高大的门栓总是翻到自己家的墙头上喊自己出去玩儿，而爷爷怕门栓摔倒也总会催促他下去。
一切物是人非，就连家中的那口水井过了这些年也都干枯了。破败的主屋房梁断裂，将一切都压在了下面，不留一丝痕迹。唯独完好的只有那一间小柴房，木门早已腐朽轻轻一推就烂了。
齐川从里面拿出了一些已经糟掉了的渔网，还有一根细长的鱼竿。这鱼竿他还记得，当年为了给临终的奶奶钓虎鱼吃，自己硬是趴在冰面上趴了一个下午，晚上回去还差点挨揍。齐川回忆着往昔，紧紧地握住了鱼竿，将这个唯一完好的东西从家里带走了。
走着走着齐川走到了刘先生家里，那个学堂。此刻学堂竟然保存的十分完好，没有像其他房屋那样破烂，而且大火并没有烧到这里。齐川推门而入，青石砖地面上杂草众多，隐约间齐川似乎还能看到当年一群小孩儿在这青石砖上跑跑跳跳的身影。
停留片刻，齐川走进了学堂内，那张文祖画像依旧还在。只是面前的香火早已断掉多年，桌面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齐川看着那文祖画像，一时间有些沉默，读圣贤书救不了人，这是他最直观的感受。
当年如果不是自己拖累母亲，恐怕母亲也不会死了。
不过齐川不想让刘先生看到自己这近乎离经叛道的样子，依旧跪在地上朝着文祖画像磕了三个头。
“先生，弟子回来了。”
齐川低语道，只是学堂内寂静无比，再无往日刘先生那严厉的身影。
龙语欢站在学堂外静静地等候，不多时齐川就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根鱼竿跟一只毛笔。这毛笔是当年刘先生来到村子时就带着的东西，齐川就是用这支笔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字。
没有言语，齐川离开了学堂。缓缓的走向了那记忆最深处也是记忆中最痛苦的地方，那个尸坑。
此时那片区域坟头林立，一个个木头做的坟碑上写着埋葬人的姓名和生平，只是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模糊不堪，唯有那名字还能认得出来。
齐川有些疑惑，这是谁埋的？
“当年我来调查此事，就顺便将这些死去之人分开并且核对了姓名，差人安葬在此地。少的那些人被周边几个村子的亲族带走了，没有葬在这儿。”李盛看出了齐川的疑惑，耐心解释道。内心不由得暗叹还好当时那州牧做事仔细，这样一来齐川也算欠了自己一个人情，之前的打架产生的矛盾也可以化解了。
“多谢先生！”齐川眼神一凝，朝着李盛深深一拜，心中对李盛的敌意瞬间消散不见。
“你家人都安葬在这儿，唯独少了你母亲，你可还记得葬在了何处？”李盛长舒一口气，扶起了齐川。
“嗯。”
齐川望了一眼父亲的坟头，没有着急去祭拜，而是顺着记忆中异常模糊的路线走进了山林中。他不记得母亲是怎么把她带走的，只记得醒来后母亲已经被冻死，自己失神的回到了村子里。
就这样在山林中走走停停不断地辨认方位，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李盛三人也不急，也散开来寻，都一无所获。
齐川仔细的回想着，他记得有一个树洞，母亲就被他放在了树洞里面。一直寻找着，直到傍晚，齐川终于找到了那颗有些印象的大树，只是树洞已经不见了。
“树洞呢？”齐川有些失落，难道自己又记错了？或者说母亲的尸身已经被野兽吃掉，早就没了痕迹？已想到这儿齐川心里就如同刀割一般难受。
龙语欢在那梦境中见到过这场面，上前敲了敲树身，找到了一个空心的部位。手掌用力一拍，灵力自掌心涌出渗入树身内，震开了那已经包裹起来的树皮。
顿时里面的东西暴露在众人视线中，一道枯骨蜷缩在树洞内，胸骨上还有一根生锈的铁箭。
是母亲的尸身。
齐川跪在那枯骨面前，强忍着眼泪想要将枯骨抱出来，但刚一伸手触碰，那一段骨头就碎裂开来。时间的侵蚀下这骨头根本经不起触碰，齐川有些揪心。
“我来吧。”顾山海轻叹，掌心灵力翻涌化为一道道匹练包裹住了尸身，轻轻将其取出，没有碰碎一根骨头，灵力凝聚形成一个散发着蓝光的棺椁完全封住，完好的将其带出放到了齐川面前。
“多谢先生！”齐川再次一拜，颤抖的抱起了棺椁。
“入土为安，早些安葬了吧。”顾山海袖子一挥，灵风席卷从众人脚下飞起，拖着他们回到了大齐村。齐川走到了父亲坟头旁，放下了母亲的棺椁，一点点用手挖出了一个坟坑，顾山海三人远远地站到一边，没有上前去打搅。
一直到深夜，齐川才将墓坑挖好，小心翼翼的将母亲的棺椁埋葬。顾山海劈开了一些山石，跟着齐川一起将那些快要腐烂的墓碑换成了新的，重新刻上姓名立在了坟头。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齐川跪在坟前烧起了一些纸钱，低声的和沉眠于地下的双亲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最后将大仇得报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火光映照着齐川满是泪水的面庞，将他的身影拉扯的很长很长，寒风吹动火焰影子也随之摇晃，像一只只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那孤单的身影。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齐川在坟前跪了整整一夜。
破风声突然从天际袭来，是一位太上长老。顾山海三人刚欲准备行礼，就被太上长老摆了摆手打断了，指了指龙语欢，示意她跟过来。
二人走到了齐川身后，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候。齐川察觉到了那人的到来，气息很强，应该是那所谓的青云宗之人。
“我替我大齐村二百三十口人感谢你们。”齐川背对着太上长老抹去了脸上的泪花，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青云宗的太上长老李无锋，你的事情宗门已经商量好了，希望你可以跟我回青云宗，那里将会是你的新家。”李无锋没有感情的传达着宗门内的意思，看似邀请实则只是走个过场，即便齐川不愿意他也要将其掳走。
“还有人没杀，我的仇还没有报完。”齐川拒绝了，脑海中那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自己一直没有见到，还差一人！
“你说的是血灵真人吧，三个月前宗门派人去缉拿，让他逃进了十万大山，现如今都没有动静。我们都找不到，何况你？”李无锋摇了摇头，这事儿说出去也很丢人，一个元婴大修追杀一个结丹小辈，不仅人没抓到还让其跑了，这要是传出去能被其他宗门的大能笑一辈子。
“你们，都是仙人吗？”齐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只是凡人对我们的称呼罢了，算不得真正的仙人。”李无锋淡淡一笑。
“仙人，都该死！”齐川回想起了当时血灵真人的手段和村民们那惊恐绝望的神情，仙人二字自那时起就狠狠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李无锋听后眼神一凝，感觉又好气又好笑，权当是小辈不懂事了懒得搭理齐川。看了一眼龙语欢，示意她上前去劝说。齐川可定是要带回宗门培养的，他的先天妖灵之体是日后对付妖族的一大筹码，尽可能地不要让他对人族产生恶感。
龙语欢咬了咬嘴唇，上前也跪在了齐川父母的墓碑前，紧挨着齐川。
“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实力处于一个什么阶段？”龙语欢从地上捡起了五块石头，依次摆放到了气喘的面前。
“人性复杂，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不过那血灵真人确实是魔修，屠杀无辜之人为天理所难容，人人可诛之。想要杀他，也要有足够的实力才可以。”龙语欢耐心的解释着，指着其中一块石头说到：“修道之途分五大境界，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而每一期又分初中后大圆满四个境界”
龙语欢将代表着炼气期的那块石头放在了齐川面前：“你我现在的境界就算是练气期中期，处于这个修仙者世界的最底层。其中每一层的差距都如同鸿沟一般难以跨越，那血灵真人，就是结丹初期。”
龙语欢将代表着结丹境的石块摘了出来，单独放到了另一边：“顾山海，也是我师傅，之前和你交手过是筑基大圆满境界，他单单一掌就可以让你力竭而亡，你可明白其中的差距？”
齐川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顿时瞪大了眼睛。丛林中哪里会有人告诉他这种东西，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死，丛林法则就是如此简单，远非这修道一途复杂。
“那血灵真人天赋不低，短短十几载就踏入了结丹境，往后可能还会更强。单凭一个人，你杀不了他。”龙语欢将那块代表着结丹境的石块塞入齐川的手中，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跟我回青云宗吧，成为青云宗弟子你就可以安心修炼还会有人传授你功法，届时等你报了仇再决定去留也行。”
“若真到那时你大仇得报，还是觉得山林更适合你，那你大可离去我决不阻拦，好不好？”龙语欢认真的看着齐川的双眸，没有一丝虚假，这少年已经历经苦难，她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齐川去死。
齐川看着龙语欢的眼睛，没有从中找到诓骗自己的神色，握紧了手中的石块。
“拉钩”齐川伸出了小拇指，颇有些幼稚的样子让李无锋忍不住一撇嘴，果然小孩子还是好骗，不由得赞许的看了看龙语欢。
“好，拉钩！”龙语欢神色惊喜，答应了齐川的请求。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老虎。”齐川认真可爱的模样，让龙语欢忍不住笑了。
“走，我带你回家！”朝阳撕裂黑幕，将万丈光芒撒向世间，光辉照在龙语欢的侧脸上，好似仙女一般。
龙语欢向齐川伸出了右手，微笑着看着他。
阴影下，齐川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那些邻里的墓碑，下定决心也伸出了右手，握住了那照在阳光下龙语欢的手掌，迈入了阳光之下。
临走时，齐川将那条父亲给他锻造的项链放在了墓碑前，他知道，总有一日他还会再回来的。
这一握，将齐川的命运永远引入了一条危险而又未知的路途上。站在阳光下的齐川被金光包裹住了全身，婉如新生，丹田处那原本暗淡的小玉片也无声的亮了起来，似乎也受到了命运的指引，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