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校园篇
倏然吹来凉风。
顾临停留在门前, 卷子和书本压紧了胸口。额前的发尾被吹起一簇，刮磨眉梢。
隔着半米间距，他将这道门框看了又看, 脑补了许多被严厉训斥的场面。终于踩着凌乱频率的心跳, 进了门。
午休期间, 办公室静谧无比。
向前走近，顾临虚浮的目光触及到某样物事，步伐缓慢下来，滞了两秒。
周容川的确在这儿。
一身校服, 端正坐在办公桌，面前是一沓考完的卷子, 修长手指圈着一支红笔。
背挺得极直, 十足的好学生模样。
听见脚步, 他抬头, 与顾临对上几秒视线。
“试卷放桌上。”
郭霞敲敲办公桌, 催促道。
没有一丝多余的纠缠, 顾临率先移开了目光, 怀里一松，卷子平放在了郭霞眼前。
郭霞厉着眼色, 试卷拿在手中，快速扫完了选择填空部分。
顾临的试卷被他窝藏在书包里已久, 很不平整，有许多折痕。
郭霞评价：“考得差, 卷子也不好好保管。”
对于七班的开学考成绩, 郭霞很是不满。但凡牵扯到与其相关的，她都不会摆好脸色。
郭霞很快又问：“全订正了吗？”
“订正了。”顾临不自觉低了头，嗓音一点点变轻, “但没有全部订正好。我只订正了会写的。”
“带这么多书来办公室。”郭霞低头看试卷，声音平缓，却叫人心慌，“没订正好，想呆在办公室订正好？”
“不是……”其实是的。
是楚峥告诉他的，在所有老师里，郭霞最有耐心与学生耗费时间与精力。你只要一直没订正或者没掌握好错题，她就会和你一直耗下去。
与其由她教训，喊你把课本拿过来，不如自己提前做准备。
顾临：“有些错题的解法，我还不太熟。”
“那就是没订正好。”郭霞面不改色，给他总结。
顾临一颗心悬到嗓子眼，扑通扑通直打鼓，噤了声不敢言语。
“老师。”
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淡淡。
喊完这一声，周容川慢慢起身，手臂从顾临腰后绕过去，温热的气息于身后贴近。
一张试卷放在了桌子上。
“这一道题。”
周容川一手撑桌，状似散漫，臂弯虚绕住顾临紧绷的腰肢。
另一只手往桌前伸去，轻点最后一道大题，手背青筋凸得颇显眼，“答案只有结果。”
郭霞揶揄：“还有你不会的题。”
周容川满不在乎：“懒得做。”
“看着改吧，以咱们班现在的水平，第一小题能写出来，都谢天谢地了。”郭霞毫不在意这句不避讳的话。
周容川点头：“好。”
这两人交流得轻松散漫，顾临的心情依旧紧张，没能得到丝毫缓解。
周容川现在批改的，是他们上周考的数学测验。
郭霞：“把你做的笔记拿过来看看。”
“啊？”
“啊什么？”郭霞抬起眼皮，“笔记本买得倒是挺厚的。平时上课，好好记笔记了没。”
顾临带过来的数学资料，只有课本和周容川给他的笔记。他所设想好的，是来办公室挨顿批，再站在门口罚站订正。
他自己的笔记，前缺一段后少一句，根本没有带来的必要。
计划全乱了。
误会大了。
顾临：“这本不是我的笔记。”
郭霞：“是谁的？”
“我的。”
周容川忽然开口，没一点迟疑。
顾临还在找借口，这声一响，顿时叫他愣在原地。
“你的？”郭霞愣神几秒，眉头一挑，“你们认识？”
环境静了静，周容川坦然道：“都借笔记了，肯定认识。”
郭霞：“我可听易老师说，你上数学课从来不记笔记的。”
周容川笑笑：“您相信他吹牛？”
走在路上。
还是午休，到处都很安静，只有几声鸟雀鸣叫。
“谢谢你。”顾临轻轻开口。
周容川：“要谢什么。”
他手中拿着卷子，是成绩已经批改好的七班数学小测试卷。
郭霞的教书方式老套又严格，坚信学数学就是查漏补缺与研究错题。开学短短一周多，加上开学考那一次，七班已经考过两次考试了。
“我没订正好。”顾临说，“也不记得那些错题是怎么解的了。”
周容川：“之前不是说回去会自己看吗？”
顾临意识到他是在说那天的话，想到自己大言不惭立下的学习计划，他耳根莫名有点发烫，但是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看了，只是看睡着了。”
“今天去图书馆吗？”
“不知道。”顾临不解，“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们班主任不是说了吗。”周容川低眼看他，嘴角带着浅笑，“你不会的题，最好都去问问周容川。”
-
接下来一周，都是雨天。
天气喜怒无常，暴雨来势汹汹，窗户关着，雨滴啪嗒啪嗒，冲刷玻璃。
换季感冒成了普遍现象，上一堂课，能听见十来回抽鼻涕的声音，每一声都来自不同的人。
顾临的转学籍手续差最后的签字没补齐，需要去找副校长签字。吃过午饭，他从抽屉里翻找一会儿，找到纸后，独自下了楼。
秋雨飒飒，冷意沁骨。
这座城市猝不及防降了温。
离开教学楼，雨势渐大。顾临怕热又怕冷，撑伞的手整只都是冰的。伞不能全方位地挡雨，手中的纸不幸沾到水珠。
纸太薄了，受不住几滴雨水，很快，湿软地塌下了一角。
不加犹豫，顾临将纸护在胸前，拿手臂拦住。雨速迅疾，细瘦的白腕露在松垮袖口外，被浇得湿漉漉的。
路过篮球场，顾临叫住一个往教学楼赶的学生，礼貌地问了问路。
行到一处有遮蔽的走廊，顾临收了伞。
他甩了甩手背的水珠，伞上的水珠跟着乱飞，弄湿了校裤中间的地方，膝盖与裤子被水黏在一起，湿哒哒的。
顾临看了怀里的纸，没有湿得很过分。
紧接着，他立在原地，左右为难。走廊有两个方向，他已经忘掉该往哪一处走。
“顾临？”
身后的嗓音低低的，隐约透着点慵懒，还有点儿耳熟。
顾临回头看，果不其然，是周容川。
周容川插着衣兜站在走廊尽头，慢慢向他拉近距离，低下眼，俯视那张快要钻进他胸口的纸。
不等顾临说话，周容川先一步猜测：“迷路了吗？”
顾临骨架纤瘦，身上总共也没几两肉，脸颊却有些鼓起。
一滴水珠沿脸边垂落，落到细白的脖子，濡湿了衣襟。纤细的手指头被雨水冻得泛红，勾着伞柄的绳圈，因冷意微微颤抖。
冷意的劲头没过。
顾临微微瑟缩了脖颈，听到这句话，他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想找校长室，去签个字。”
“需要帮忙吗？”周容川身上，没有一点儿淋湿的痕迹，“我可以带你过去。”
周容川自认循规蹈矩，至少表面如此。
世上的物事有规律，他很容易找到一种方式，去理解晦涩的不同文字，求解深奥的难题，从而完成许多人的期许。
在他过往的人生里，有许多次千篇一律的秋天，有许多场绵长的秋雨。
但是没有一场雨，会带给他一个漂亮、猜不透的笨蛋。在雨水里冻红了手指，易碎又脆弱，用一贯柔软的目光，抬眼看向他。
最后脆生生地对他说。
“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改了又改，删了又删。纯爱好难写，凑合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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