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舒以刻回去之后,还需要挂两天的点滴。他白天工作看起来挺忙,都是晚上九、十点钟来妇幼的急诊挂盐水。
第一天他发了一张夜晚十点的妇幼他一个人孤零零挂水的照片给我,我非常怀疑他可能已经掌握了我的个别德性,故意的。
但是我忍住了,没搭理他。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耐不住寂寞。我连一个人的演唱会都能看,他竟然一个人挂不了水。
第二天他继续发来,我照旧忽略他。随后颜哥发来信息,大概这天晚上他在急诊值夜班碰到了舒以刻。
他说我怎么这么狠心让我小叔叔一个人大晚上的在急诊挂水,上个厕所都没人替他拿液体袋子。
我笑着回他消息:要是您看不下去就安排护士妹妹陪他好了。
颜哥:抱歉,今晚全员性别男,连实习生和实习护士都是男。
我看着手机干笑了两声,那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不过,一周后我还是带着舒以刻在颜哥值班时拆了简易石膏,顺便换药。不巧,颜哥刚拆纱布就被“999”呼去门诊抢救晕倒的病人,最后舒以刻的药还是我换的。
换药对我们来说,从见习生到实习生再到规培生不知道学了多少次,操练了多少次,哪怕我离开临床一年半,打开换药包都是驾轻就熟。
舒以刻却嫌我是“赤脚医生”,一再用怀疑的目光审视我。我说他再瞎叨叨立刻就给他整瓶酒精消毒,痛死他为止。
他哆嗦了一下,马上就老实了。
又过了一周,我带他去急诊拆线,颜哥直接把拆线包丢给我让我自己拆。我觉得自己在外科轮了大半年这些基本技能学的还是不错的,出于捍卫尊严的角度,我没拒绝。
这舒以刻有了上一次换药的经历,已经不敢质疑我了,就算想反抗也不敢说。
我知道他怕痛,集我毕生之细巧,尽可能轻手轻脚的给他拆。j市的医生缝合的很精细,为了尽可能减少伤口的疤痕性,选的手术线也细,就露出一个小头。
舒以刻还没觉得有痛感,我已经拆出了一身薄汗。
颜哥在一旁抱着胸监视,必要时以做指导。
等我拆完最后一条线,他说:“果然是女医生,要是换我们拆,至少得粗暴个好几倍,少不得把小线头留在那里。”
“听听!”我顿时有扬眉吐气之感,对舒以刻骄傲的说:“本座技术绝对过硬,遇到我这样的医生,是你的幸运啊舒以刻!”
他神色温和,嘴皮子很甜:“那绝对是三生有幸啊许医生。”
他当着别人这么说,我又觉着有点儿不好意思,尤其对上颜哥,那一脸的欲语还休最后化为了几个字,“你们叔侄俩感情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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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雪场回来后的这段时间,在教练放任了我一个季度自生自灭后,终于恨铁不成钢的非拉着我要赶在年前去考最后一拨科目二。
我当时考驾照多半是因为和舒以刻分手后用来充实自己的,考的是年轻人都看不起的自动挡。
我们教练经常说他的学员每一拨加起来都是好几百岁,我是他从业生涯中少数值得骄傲的二字头。然而这样四肢健全头脑发达的年轻苗子,却因为台风天把记号都打乱而没考过科目二。
当时笑笑评价我,“一个人背起来可以带着一拨人一起背。”
没错,那一次考试的人几乎全军覆没。
从此以后,我便陷入“驾考恐惧症”。
驾考作为我人生中唯一失败过的考试,每次想起来,都是锥心刺骨之痛!尤其在大街上看到那些老大爷老大娘都开得很溜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跟个三等残废一样,竟然还比不过他们!
教练这次为了激励我去考试,在电话里说:“那和你同期的老阿姐都已经把polo车开成飞机了,你还在科目二打转,你每天午夜梦回能睡得着吗?”
当然睡不着啊!
这不是心里负担太大而不敢去第二次吗!
教练是我们窗口老阿姨的亲戚,三五不时就在微信召唤我,之前我都假装看不到。
自从上次文珍广场被舒以刻“侮辱”过不会开车之后,我这回痛定思痛,扼腕决定要考第二次。
不成功便成仁!
妇幼的工作强度很大,我这样的轮转生一旦上了正轨之后就变成纯粹被剥夺劳动力的长工。夜班结束后只能休息一天,除了“病、丧”,一般情况下不得请假。
别无他法,我只能下班后,靠着和教练那浅薄得由“超市卡”维系的交情一个人在场地练习。
为了不让看门的老大爷嫌弃我,我每次去都给他带烟。他心情好的时候,还能叼着烟指点我一二。
舒以刻这些日子因为手受伤这茬子和我联系多了点,我们俩在周身朋友眼中就是处于一种“断不干净”的状态,以朋友之名没少干些牵手掐脸的勾当。
还好,我们彼此目前也没有另一半,不然铁定是被挫骨扬灰的唾弃对象。
舒以刻不知怎么的辗转从牛老师那里知道了我一个姑娘家大晚上老往荒无人烟的驾校跑,他觉得有点不安全,嘴上打着要感谢我“拆线之恩”的名号,连着好几天下了班就接我去驾校。
这时候我也没拒绝,主要驾校偏僻啊,又是一帮大老爷们的地盘。每次打车不仅贵,能不能打到网约车回来全凭运气。
这时候就别耍什么清高傲气了,有个人陪着是好事。
我在倒库入库这一块有点不灵光,方向感差,左右空间感更差,能倒进去全凭我就着教练依样画葫芦尽可能相似的角度和速度。
一旦临时出了一点点异常,我就像个手脚不协调的傻子一样不会调整,任凭我的车子斜杠在框外。
舒以刻本来只打算坐在副驾驶上开着手提做汇报材料,看了几次我的倒库入库之后整个表情就跟花坛里浇了呕吐物的灌木丛一样。
他大概觉得我侮辱了大学生的平均智商,跳下车直接给我讲解我刚才入库的问题。大晚上的,寒风烈烈,他在路灯下又用手机跟我演示角度、速度和距离的关系。
我在空间这一块有一种别样的懵懂和无辜感,俗称“智障感”。
他有好几次都想要爆发,那种吃了屎般憋闷又隐忍的表情我经常在我们教练脸上看到,我赶紧有预见的先他一步讨好式求饶:“别生气,生气容易长乳腺结节和子宫肌瘤。多不划算啊,舒教练。”
他用手指弹我大脑门,“就一张嘴皮子溜,有本事脑子也溜一点?!”
他最后总归是没忍心骂我,知道我这“寒门学子”的玻璃心跟水做的一样。
科目二通过的那天早上,我激动的老泪纵横。遥想我这辈子,对考试就没这么殚精竭虑过,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
千金难买爷高兴,我整个人都大方起来,先给教练发了两百块红包,又给舒以刻发了两百块。
他问我这是什么钱,我说这是给舒教练买烟的。
他在那头毫不客气的收了,说晚上去搓一顿庆祝。
大概是我这“驾考老大难”终于突破了科目二,一干损友把这好消息通过wifi在互联网帮我宣传了一波。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以为只需要出一滴血,结果变成了六七滴,连挺着肚子的孟瑶都来了。我二话不说,大手一挥请他们吃南都城闻名遐迩的海鲜砂锅。
牛老师坐在我们高中附近的砂锅店,看着四周古老的装修,回忆道:“第一次来这里,大概是高一军训,许伊请我吃的。没想到十年后,许伊请我,还是在砂锅店里。”
我往砂锅里捞了一把粉丝,忧伤道:“说明,我这经济条件丝毫没有改善啊,同学们!”
剩下我没有说的是,你们这一个个富得流油的人,忍心让我请西餐请日料吗?
老莫立刻放下筷子,插了一句,“所以让你傍大款发家致富啊,舒老板这样的在旁边你都不好好抓一把,你想干嘛?”
舒以刻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举起一瓶豆奶和他干了个杯。
我低头吃蛤蜊,假装没听见。
他们几个男生吃得快,吃完舒以刻老莫李肆三人打算去马路边上抽烟,我伸着脑袋也想去,一把就被舒以刻按下去了。
他说了一句让我死心的话,“你就不怕跟我们抽烟碰到你高中老师?”
的确,在这一带,我觉得甚有可能。
他们出去之后,牛老师开始三堂会审,“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我赶紧坦白从宽,“我说跟舒以刻谈恋爱之前,他教的,你信吗?”
孟瑶一副要昏倒的样子,“也就你会这么要求,他会这么教,简直了!”
牛老师说:“这就是俗话里说的那句话,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
大概吧,除却某一些背景,我和舒以刻有大量的相似点。这些相似点造就了我们,即使不谈恋爱,也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她说着,我听到桌上手机一声响,我以为是我的。
舒以刻至今都用着那个黑毛海尔兄弟的手机壳,我俩手机型号又都一样,我下意识就拿过来摁开屏幕。
看到屏保背景才发现是舒以刻的手机,而他,八成拿了我的黄毛海尔兄弟。
本来我是想把手机跟他换回来,但是这手机上的消息让人有点不淡定。
小蚊子:老哥,过年我要从澳洲回来了。我好想你啊,我们一起聚聚吧。
现场面对的都是自己人,我的脸色瞬间就没之前那么喜气洋洋。
牛老师离我最近,瞄了一眼问道:“什么情况?舒以刻还有妹妹吗?”
“不清楚,”我沉着脸,“也许吧。”
我把手机“啪嗒——”甩在了桌上,也没去主动换回来。
晚上舒以刻送我到家,车厢里就我们俩。
我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小蚊子是你认的妹妹?”
“嗯。”他没否认,“在学校社团时认的,那时候不都流行吗?这么多年下来相处的也还可以,就这么叫着了。”
“你怎么知道?”他随即抬眼问我。
“我猜的,”我冷笑一声,“你不仅前女友多,妹妹也很多。”
我当然不是猜的,我半年前偷看他手机的那晚上,可不止看了他妈和何淘的。
虽然有自讨苦吃自作孽的嫌疑,但这一个个敏感的名字,我一时半会儿可能会记不起,然而只要显示出来,秒秒钟都可以认出来。
我下车的动静有点大,舒以刻跟着我下来,他拉住我说:“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我毫无畏惧的对视回去。
他有些无法理解,“你怎么老是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我冷笑了一声,“从来都不是好好的,只是没有翻开来一条条仔细较真而已。”
我们僵持了许久,我想走,他拽着我胳膊不放。
“许伊,”舒以刻皱着眉头,下颌线绷得很直,“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表现的异常清冷,“不用谈,我们的观念不同,谈不拢的。”
说着,我铆足力气用力一甩,径直走上了楼。
是我太天真,差点以为他变了,或者,我变了。
时间和距离慢慢冲淡了当初的隔阂和矛盾,我差点以为他从何淘的事情里知道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或者差点以为我自己开始变得豁达,看淡了这些。
事实上,我们上一次分手的原因,到今天,依旧存在。
我没有那么喜欢他的时候,我觉得条件背景是最大问题。当我很喜欢他的时候,原来最大的问题就是迥然不同的观念。
而我如今看到的,就如我过去预料的那样,只是冰山一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