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冉的决心4
远山青黛，烟雨濛濛，微寒的空气浸透着淅淅沥沥的湿意，远郊只有少数几栋楼房高耸，剩下的都是尚未施工完成的工业园以及配套设施。
此起彼伏的沙丘，稀稀落落地分散在各处，与未经开发过的葱郁群山明显割裂，看起来极为荒芜，弥漫着一股萧条的气息。
而白冉等人离开的那栋建筑，就像一个孤零零的战士，独自屹立在灰蒙黯淡的白雾水汽之中，承载着白薇市最后的生命所在。
往后探去，被遗弃的城市，黑灯瞎火，落寞凄凉。
不知何时，才能重新迎来曾经属于过它的曙光。
“别看了，待会肯定比这多。”秦彦从后视镜中看到白冉时不时就要往后瞅一眼，貌似十分担心的模样，有些好笑。
刚才他调用异能，造成了不小的动静，附近的丧尸循声而来，被他时快时慢的车速成功勾引，就紧紧跟在后头。
反正都要离开白薇市了，顺势将乱逛到基地周围的丧尸带走一波，也挺好。
白冉呆愣，半晌迟钝应声。
但心里的焦灼紧张，还是被控制不住的频繁探头所暴露，又被秦彦追问了一句：“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结果了吗？”
秦彦本来只是想嘴上捉弄她几句，不料白冉真的以为秦彦在考量她，硬着头皮将视线固定在后面追逐的丧尸身上，凝神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
看久了，好像就没那么害怕。
白冉局促厚重的呼吸开始转为自然轻缓，甚至连丧尸的行动都在她的眼瞳中变得迟缓起来，似乎被分解成了一帧一帧的慢动作画面。
白冉的神情有一瞬的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出的结论，凭借着直觉道：“它们好像比昨天遇到的那些……动作利索不少，一步都要抵两步了。”
秦彦没指望胆小的白冉能说出什么答案，但瞥到她如此认真思索甚至暗含笃定的模样，还是有些诧异。
他索性停了车，站在外头远眺。
此时的雨还是轻轻柔柔的，毫无攻击力地徐徐落下，掉在他的身上，转瞬就隐了踪影，只留下浅淡水痕。
金发上的水滴像是还串着银线的珍珠，他稍微松弛一下肩膀，脑袋摆动，耳朵上多到令人咋舌的饰品随之摇晃，几颗微小的“散珠”，从他撩起的眼皮下，藏着的那双澄澈眼睛前，急速坠落，闪闪发光地犹如天边还若隐若现的残星。
两人的目光在灌入凉风冷雨而变得不再沉闷的空气中相撞。
秦彦扬起下颚，一副拽上天的模样，挑眉朝她意味不明地笑：“好像确实要快一点，你眼力不错啊，我还以为你就是随口一扯。”
随后又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看向扎堆往前冲的丧尸们。
而突然刹住的状况，让白冉浑身血液有一瞬冷滞，好不容易积攒的安心感又如潮水般退却，她看着秦彦如此荒谬的行径，闭着眼往后重重一靠，遏制住指尖的颤抖，难以置信地想。
遇到丧尸时，应该是要尽可能悄无声息地行动，并且避开作死的选择吧……为什么他如此招摇？该不会这个世界上害怕丧尸的人，只剩她一个？
白冉有危机感，也认为自己可以再拯救一下现状，太过放松的话，说不定意外就发生了，她绝不能放纵秦彦玩大家的命，尤其是她这条脆弱无比的命……
她颤抖着手降下车窗，冲不淡的血腥味和尸臭正从后方逐渐贴近。
白冉伸出脑袋，飘打的雨丝穿过稀疏眼睫，点点滴滴串珠成链缀在她瘦削的面颊上。
她揉了揉眼，一转头就能看到十几个丧尸，在并不宽阔的道路上挤作一团，密密麻麻，争先恐后，朝她所在的位置趔趄奔走，活像饿得天昏地暗赶着打饭的一群吃货，如果自助餐不是她的话就好了。
白冉看着它们毫不掩饰自己对活人血肉的欲望，咧嘴怒嚎极度兴奋的模样，太阳穴突突地跳，心脏跟坐了几轮过山车一样，被迫悬空，疼到麻痹。
她收回扒在窗边、被压出痕迹的手，坐在原地发愣了几秒，感觉抖得麻木不仁的自己，和外面那个装傻充愣看丧尸的秦彦，以及隔壁这个睡得波澜不惊的苏时祈，不像是处在同一个背景板，他们大概是在休闲惬意地远郊旅游，而自己是在真情实感地逃命啊……
她用掌心按压住太阳穴，让自己更加清醒地采取必要行动，前倾抱住前面的座椅边角，拼命伸长脖子想要凑近看，为什么秦彦找脑子需要找那么久。
她分明记得，秦彦一开始确实在嬉皮笑脸地碎碎念，可现在却板着脸，特别专注地盯着丧尸战线的某一处，连自己的一身白衬衫被逐渐加强的雨势洇透大半也浑然不顾。
被灰云遮蔽犹如厚涂油画的天边，镶嵌在他的身后，静止不动的忧郁侧影，与天然画框内流动的残云融为一体，白冉无法淡定的怨念眼神足以盯穿这幅定格画面，手上的力气不受控制地加大，一不小心捏皱了包裹座椅的真皮。
她压低嗓音唤他：“彦哥，别看了……”
连续重复了好几遍，秦彦都如同失了魂般钉在原地。
低低细细的女声似乎无法唤醒他不知飘落到何处的思绪。
雨滴像是吸足了她声音里的担忧，逐渐膨胀变粗，吞噬掉她的声音轻而易举。
白冉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心如擂鼓。
现在是可以优哉游哉欣赏丧尸跑步姿态的时候吗？难道丧尸根本不足为惧，只是看上去恐怖瘆人，其实都花拳绣腿很好对付？
白冉感觉自己的眼前以及未来快要被深不见底的浓黑所吞噬，内心的不信任感迅速膨胀，比起昨日初见末世的茫然无措，她开始害怕将命运的走向交付给陌生人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忍无可忍地高声喊道：“秦彦！走吧！”
白冉的声线薄亮，山间清泉般的透澈，拥有仿佛能具象化为水晶的质感，但她吐字清晰，又带点鼻音，因此加大嗓门的时候不会听起来特别尖锐，甚至悦耳醒神，犹如一杯加满冰块的青柠水。
秦彦终于有所反应，偏转过头回望白冉，应声说了个“好”字，然后就在白冉紧张得都不敢转动的深黑曈仁的盯视下，凭空掏出个相机，对着不断接近的尸群一通抓拍，临危不乱，动作慢吞，语气听起来一本正经，但白冉怀疑他是不是又要敷衍自己，“别急，等会，我马上。”
而此时，由于白冉惊人的音量，在一片岑寂中尤为凸显，就如同一滴水进了油锅，在丧尸群中炸起了轩然大波，风滚过麦穗般递进式的嚎叫，从它们的队列中接连不断地传出，白冉似乎能感受到它们拔高的兴致穿透坚实牢固的车身，如有实质般凝在自己身上。
突然感受到巨大的压力，白冉面色苍白地跌回原位，身上如同多了一副枷锁，沉重不堪。
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命，她倒是不会怀疑秦彦肯定能在最后一刻之前及时出发，只是这样的行动对她而言太过惊险。
以往，白冉做任何约定碰面都从不迟到，甚至连乘坐高铁都会提前一小时左右到达，大多计划执行的事项都准备充分，时间富裕，游刃有余，不慌不忙，压根就没有体会过这种箭在弦上的紧迫感，可是现在她却要被迫跟随别人的步调，听从这种在危机四伏中毫无章法的瞎指挥？
他们都拥有独一无二的特殊异能，而白冉除了身体素质提高外似乎并没有获得任何“超能力”，对丧尸也所知甚少，几乎等同于一个白板，离危险越近时越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所感受到的压力与别人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
身后的丧尸似乎快要突破所谓的安全距离，风夹带着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白冉决定摆烂，她关上车窗，闭上双眼，等待制裁时刻。
短暂几秒内，大脑在疯狂地胡思乱想，能够顺畅呼吸的空间好像也越来越狭窄。
“嗯？”直到旁边的人发出一声轻微的疑问，她才如梦初醒般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不由自主地贴近了车身内唯一的活人，双手抓牢了对方的半边胳膊，如果不是他的外套足够厚实，其下覆着的白皙皮肤，应该被她无意识的掐捏，给抓出了血痕。
指腹摁住的地方，有结实的回弹，绷紧的线条下，有血液的热度在流淌。
白冉小心翼翼地抬眸，瞪大的眼珠差点飞出了眼眶，呼吸一顿。
对方离得很近，偏着脑袋，正安静地凝视着她，帽檐投下的阴影，像是给他的眼下扫上了浅淡的黑眼圈，配上他此时抿着唇、一声不吭的模样……
看起来有些阴沉。
白冉一个滑退，缩至座位角落，仓促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就是外面太危险了有点害怕，无论这里坐的是谁，哪怕是盆栽、玩偶，或者任意一个人，我都会忍不住想要抱团取暖一下……啊，怎么办……”
白冉的脑子已经被恐慌搅得一团糟，说话的风格也从以往的轻声细语、慢慢吞吞，直接晋级为噼里啪啦、火急火燎。
最后，她憋着嗓音轻声重复：“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