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狼外婆
翠红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放着好好的家不待，非要往卫生室挤呢？
本来就半间休息室，现在又被各种破烂不堪的纸张给铺了一地。
陆轲和王明戈两人，一个盘腿坐在小床上连拼带翻，一个拎了个马扎坐在休息室门口连翻带拼。
赵琳烧好了热水，想给他们沏杯热茶都没找到可以放茶缸子的地方。
哦，就神兽白泽在一本破书上寻了个地方蜷曲成团打呼噜，小肚子一鼓一鼓的。她也觉得这小东西有冬眠的架势。
翠红被要求和小路、成杨几个小东西一同坐在门口写字，有人过来要提前报告，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加入了小孩子的行列。
不，小孩子比她忙，没看小路成杨他们还要轮流出去晃悠，晃悠回来还要仔细报告。
纸笔是六哥和李大哥趁采买结婚用品时买来的那些，纸不是草纸，是正儿八经的方格纸，笔也不是那种原木色一削就劈的铅笔，是正儿八经漆了好看颜色的笔。
小东西们好像天生就会俭省，一张纸用四遍，铅笔正反面各一遍，然后再用钢笔正反面各一遍。
钢笔只有两支，孩子们得轮流用，赵琳便让懂得爱惜又写字熟练的两个大孩子各负责保管一支。
美华这姑娘仿他爹，心细，对于孟庆辉家的事虽然猜到了什么，但依旧是不言不语的，愣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问，被赵琳安排了誊抄试卷就老老实实的趴在药柜上誊抄。
韩苏叶见到这场景放下书赶紧往外退。
“没关系的，这是数学试卷……”赵琳送她出来，两步之后还是多说了一句，“你的书我会好好保管，不过，这事就咱们俩知道就好，你说呢？”。
“那也应当回避，是我冒失了，抱歉！”韩苏叶道歉，知礼，有分寸，可接下来却说了句让赵琳甚是吃惊的话。
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赵医生，但一眼便相知，刚刚见你的第一面我脑子里就跳出了一行字：我找到知己了。”
看赵琳吃惊，她笑起来，依旧矜持，又带了点洒脱，“我的生活里除了书就是书，我对书很敏感，我从你身上闻到了书墨的味道——”
“不该是消毒药水？”赵琳也笑。
“医书也是书。”她又说。
“赵医生，我想拜托你，我是说如果你也认可那教材的话，就辛苦你帮我挑出来一部分能拿出来用的东西。我会小心，想通过口述、抄写或者与其他教材相融合的方式来教，其实我只坚持一点，那就是，尽我所能让孩子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我感觉赵医生会同我心灵相通……”
心灵相通——
是这样用的？
赵琳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屋内。
屋内那两位跟自己心灵相通的，正埋首在故纸堆里寻找真相和真理。
眼前的姑娘，在追求真美。
行吧，确实志趣相通。
遂也笑起来，“我先看，然后咱们一起挑。”
“多谢赵医生，我保证这是我的个人行为，无论何时！”
她又说的郑重，“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们，我是说教孩子读书的事，没想到一来就会有这样的机会，我知道一定是你们几人的建议。我姐姐也下乡了，三年之前去的西北，两年的时间才获得了一个记录土豆生长过程的工作，信中仍难掩激动和兴奋。”
“我们是提了建议，但没有大队长和社员的支持仍旧无法成事，别忘了咱们的工分所换的粮食，都是从社员们的口中挤出来的，”赵琳又提醒她，“当然被选上老师依然是需要参加劳动，到时候一定要认真对待。”
“请赵医生放心，我一定会的！”韩苏叶诚恳地说完告辞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赵琳出神了足足三分钟。
回里屋。
那俩刚刚还在拼翻纸片的人，此刻正一人拿了本小学语文课本用功。
“两位有兴趣？” 赵琳从故纸堆里扒拉出一块大约五十平方厘米的地方让自己盘腿坐下。
“嘿，小妮子学会反客为主了还！”六哥举书敲她，被明戈抬书挡住。
“我不是因为她，也不是因为编书的人，是因为书本身，林姨拿来的那几本我看了，可以用来教字、装门面，但是美感嘛……头疼。兆钦也看了，他看了两眼差点没给扔到锅底下去……反正咱们没有固定的教材，就挑积极向上的，打散了，间杂着，口诵或抄写，孩子和家长应该都看不出来，所以应该传不出去吧。”赵琳说的条理清晰却不太自信。
“你想多了。”明戈把书递给她。
“什么？”
“识字班的功能是什么？认字。字能组成什么句子？不知道。”
“……啊？哈哈……”
赵琳愣怔几息后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就拿头去撞他肩膀。
六哥也笑，把书当成手雷朝他扔，明戈单手于头顶接住，手腕拧转，指尖用力，书翻着跟斗旋转回去，六哥照做，一来一回，好不热闹。
转手绢啊这是，赵琳看的眼花缭乱，觉得这俩人八成是到某个杂耍班子里潜伏过。
又笑：“韩苏叶说一眼便知和我是知己，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这魅力？”
“以前都让明戈给瞎跑了！”六哥一语见地。
“你就没吓？”明戈回他。
“吓了，”六哥承认，又说起书本的事：“按你想的做，根据内容下结论。有问题，哥哥和明戈接着出去吓唬人！”
“狼外婆——”
从中午开始，医务室门口的小灶今天被人借了三次。
第一次就是韩苏叶，用茶缸子端了一把玉米糁和一个杂粮馒头，还抱了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小抱柴禾，知道里头在出试卷就没再进门，小声请翠红教她点火煮粥。
第二次是许湛，这人只拎了个暖壶，走到门口刚出声打招呼，里头的王明戈就搁下破书起了身。六哥要笑不笑，也起来跟上。
“赵琳，能不能——”
许湛刚说了半截的话被一道冷冽的视线卡住。
“赵琳……赵医生……赵知青？”
在王明戈的注视下，许湛口中的称呼连续改了好几次，最后不得不看向王明戈开口：“请问，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