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共穴
范哲操控鸿雁符在林子外围降下高度,距离地面四丈的时候,从雁背一跃而下,顺手收走符箓,无声无息落在实地上,然后拍了一张敛气符在身上,慢慢凑了过去。
原本有紫灵玉佩在身,没必要再浪费符箓,但范哲小心惯了,不用的话还不放心。
此时离得近了,能看清对峙的双方。一位是青年男子,穿着柒霞镇巡查队特有的青袍服饰,另一位是个身段窈窕,并无任何佩饰的罗衣姑娘。
“她怎会在这里?”范哲立时认出,这位正是拍卖场中见过的,毒虫满身,说话口无遮拦的少女。
此时听那巡查队的冷声说道:“老实交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柒霞镇?同伙还有几人?前阵子镇上有数人都被不知名的毒虫咬伤,是不是你所为?”
“啷个嘛,我都说了,那虫子抓不得噻。他们不听话,被咬了反要来怪老子,真是岂有此理!”她说话时双手叉住细腰,没有点女子该有的矜持。
范哲再次听到熟悉的腔调,心下觉得好笑,无意间看到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那树下正长着一株小草,散发着淡淡的五色灵光。从小草外形上判断,必是霓裳草无疑。从灵光上判断,应该是快要成熟了。
不过眼下霓裳草不是重点,因为这两位已经动起了手。
青年的修为明显高于女子,两人只交手十数个回合,那女子便左支右拙,只有招架之功。但青年似乎对她有所忌惮,有几次机会将她擒住,却眼睁睁错过。
范哲看了一阵,发现了端倪。每次只要女子一遇险,身上就会跳出各种颜色的光芒。而这些光芒有的是毒虫所化:噬金蚁、食人蜂、鬼面蛾等十数种,还有更多都是暗器一流,颜色青紫,看着剧毒无比。
范哲略作思考,觉得这个时候非常不宜现身,因为根本没有立场。
女子满身毒物,咬伤住民,巡查队前来抓捕,天经地义。如果自己现身,帮助青年擒下女子,才是正理。但是上次拍卖,要不是这姑娘搅和,自己绝对拿不到收纳指环,所以范哲决定,两不相帮。
此时打斗的双方已经逐渐脱离了树林的范围,来到了山崖边上。山崖的另一面就是深渊,倘若踏足不稳,便有万劫不复的危险。
范哲紧张那女子性命,再度悄悄凑过去观看,准备必要时候喊上一声:妮子,你的十个同伙都来了!那青年听了多半就会逃走。
哪知变化就在肘腋之间发生!
只见那青年袍袖挥动,胳膊忽然长了三尺,一只手掌拍在对方心口,而那少女“啊呀”一声,掉落山崖,半空中还从嘴里吐出一道金光,擦着青年的脸颊一闪而过。
青年扶着脸颊,站在山崖边上伸头探看,过了一会儿猛然跺脚,跌跌撞撞扔出飞行法器,离开此地。
等到破风声远去,范哲“蹭”地从躲藏处蹿出,几个起落来到山崖边上,手脚并用地向下攀爬。
他心中有些懊悔,懊悔不该在一旁看戏,所以攀爬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踩得砂石不断簌簌下落。
这般爬了数十丈,范哲见下方不远有一枯树,从崖缝间横生出来,最粗的树杈上正趴着一条纤细的人影,被风吹得摇来荡去,不知死活。
他心中顿时一喜,几个起落便来到了树旁。看清形势后,一手扒住树干,另一只手抓住那人腰带,猛一发力,便将她从树杈上提起。再一动念,于前方三丈处祭出鸿雁符箓,随后带着她一起落到了雁背上。
鸿雁刚刚振翅,那根树杈“叭”地一声从中断折,坠入深渊。
范哲心道“好险!”
此时见女子气若游丝,知道需要找个地方立时施救,否则她性命堪忧。念及巡查队肯定不会罢休,如果现在上去,被他们发现,反而说不清楚,便驱动鸿雁继续下坠。
幸喜一路上并未遇到不顺,两刻后,鸿雁稳稳落在一处平地上。
这里是深渊下方,月光难及,范哲便取出月光石照明。
一团冷幽幽的清辉随即亮起,瞬间将周围三丈照得雪白一片。范哲见前方十数步外有个山洞,似是熊兽所居,便不再迟疑,提着少女钻了进去。
洞内丈许方圆,一人高下,地上有些枯枝乱草,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兽骨。从骨头上判断,这里该是哪只野兽不要的山洞。
范哲不再多看,催动法力,将枯骨扔出洞外,又把枯枝乱草攒成一个垫子,这才小心把少女放在了垫子上。
他将月光石丢在身边,蹲下身形,皱了皱眉头,从指环中取出一枚乌沉沉的丹药,要给少女喂下时却犯了难。
清冷光辉下的少女,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秀眉蹙起,嘴角有血水流出。
范哲活到这么大,从未触碰过女子,这时便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
眼见救命要紧,他咬了咬牙,伸手掐住少女桃腮,微微用力。待失了血色的嘴唇张开一丝缝隙,立时将丹药捏成碎粉,簌簌滑落进去。
刚喂一点,少女鼻子里哼出痛苦的呻吟,气息也急了起来,紧接着“哇”地一声,起身吐出一大口血水,喷了范哲一身。
范哲被血腥味冲得直皱眉头,但只能忍着不动。待重新将少女扶下,继续喂食药粉。
等把一颗疗伤的“返元丸”全部喂下,范哲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坐在地上,吐出一口长气,有精疲力尽之感。
这颗药丸是他在与王无忌打斗后,特意给自己备下的,在修复经脉和接续断骨等方面都有不错的疗效。这药贵得很,花了大几百的灵石。
“我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范哲有些抱歉的看着少女两腮上青紫的指痕,忽然想起方才细腻滑润的手感,面上一热。尽管此处没有别人,他仍旧走出洞外,透了口气,顺便在左近又拾了些干草树枝,重新走入山洞,给自己在一角攒了个小窝。
他坐在窝上,靠着洞壁,闭眼假寐。
将睡未睡,突听少女喝了一声:“爹爹,你为什么纵容三娘害了我娘?”
范哲被惊醒,见少女双眼未睁,当即起身过去查看。
只见少女呼吸急促,两颊泛红,额头上出了许多冷汗。
范哲稍稍迟疑,以手背贴了上去,着手滚烫,知道她是发了高烧。
可惜自己不通半点医术,又不敢胡乱喂药,忽然想起儿时生病,爹爹用过的笨法子。范哲撕下一角衣袍,遁入指环中,在小溪里沾了冷水,出来后将其盖在少女额头处。
少女胡话不断:“爹爹,你有了娘亲还不够,非要娶二娘三娘,又一味只知道纵容三娘,害死了我娘不够,还要打我骂我,赶我离家。你这个世间最大的恶人,我恨你!”
范哲心里一惊,但很快平复下来,自思:幸好我爹又穷又呆,只娶了我娘一个。可惜我娘去得早,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少女这一夜梦话不断,多数都是在思念娘亲,剩下的就是对她爹和那位三娘的咒骂。到了后来,她竟哼起了歌来:
“天上白云朵朵游,绿水青山乐无忧。儿啊莫怕孤单路,娘总把你挂心头。”
陈旧的歌谣,藏着数不尽的思念,系着说不出的挂牵,在如此狭窄的洞穴中听得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