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要知道，乡下人打孩子是相当普遍的事儿，但对三五岁的孩童下手的家长，还是极少极少的。
毕竟自家的孩子，谁不疼呢？但三五岁的孩童不懂事，你再怎么打他们也记不住教训，还容易打伤打坏，最后心疼的不还是家长？
他们是真搞不懂林奶是怎么想的，这么小的娃还下这么狠的手！
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社员们虽然不赞同不理解，却没有那个立场去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只能带着些同情，用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评论着。
……
“暄暄！曦曦！”
这一幕映入眼帘，林彤的心都在滴血，但情况紧急，她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只一下子冲过去抱住弟妹，硬扛下林奶的棍棒。
婴儿粗的棍棒狠狠地击打在身上，背后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林彤闷哼一声，却觉得身上的痛抵不过内心的痛。
担忧、愧疚、痛苦、难过、愤恨……复杂的情绪如同山海一般席卷而来，林彤一下子几乎喘不上气来。
“呜呜……呜呜……姐！”暄暄和曦曦的哭声有气无力的，眼睛红通通的像兔子，像是两只可怜巴巴的呜咽小奶猫，紧紧地抱住姐姐的腰。
林彤安抚般地抱住她们，却没法子开口安慰，死死地咬牙压制住疼痛，又硬生生挨上几棍棒之后，便一弯腰利落地窜了出来。
“林奶奶，你这是干啥呢？五妮和小宝又怎么惹你了？她们才三五岁！”
宋巧也到了，她可不是忍耐的人，眼睁睁看着林彤挨了几下打后逃出来，立马就上前叉腰论起公道，将她护在了身后。
嘴里的甜味还没散过去呢，她宋巧可不是林家那样狼心狗肺的坏东西！
“是呀是呀，林大娘你这是干啥？有啥事不能和孩子好好说的，看把孩子给吓的！”
“哎呦，我看着都忍不住心疼了！”
“……”
有了宋巧做第一个出头的，其余社员也都纷纷开口，平时和林家关系不错的大婶，更是直接从林奶手下抢走了棍棒，往旁边的草地里一扔。
林奶奶的眼神阴沉沉的，吊着眼梢看向宋巧身后：“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你们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打他们？”
林然医生、林彤、林暄林曦：“……”你可不就是蛮不讲理吗！
林彤声音沙哑：“奶，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弟妹，肩膀都在微微的颤抖。
这次是她的错，没想到林奶居然真的会对暄暄和曦曦动手。她虽然想把事情闹大，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毕竟，一是林奶之前虽然经常虐打林彤，但顾忌着暄暄曦曦年纪小，还从未对他们动过手；二是，林奶因为稻草屋破旧和不知名原因，从来没有踏入过这里，暄暄和曦曦应当还是很安全。
是她太过自信，太过理想当然，才会让暄暄曦曦……
林彤的喉间溢出血腥味，她抱住害怕哭泣的暄暄和曦曦，心头像是压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压抑。
“贱骨头，偷东西！”这次，没等林奶再开口，舌尖裹着糖果的林大宝便口齿不清地出声。
林彤红着眼看他：“那你告诉我，暄暄和曦曦偷什么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林大宝本来还是十分的理直气壮，但林彤的眼光实在太可怕，他忍不住被逼得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十分没面子，梗着脖子大声道：“糖果！还有桃酥！都是我们从他那里找出来的！”
今儿个晚上，他放学回来路过稻草屋，虽然仍然恐惧小鬼子的事情，但到底抑制不住内心对徽章的好奇，想要找机会在林暄、林曦在的时候偷偷看上两眼。
林暄自然是不愿意。
二人推搡之间，他无意发现了被藏在枕头底下的桃酥和糖果，立马就尖叫起来引来了林奶几人。
林彤想的是对的，林奶确实因为某些原因对这稻草屋充满忌讳，认为不吉利，所以不屑也不愿意进入这里。
但没有林奶，这不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林家大宝二宝他们吗！
他们不仅强行抢走了糖果桃酥，还强硬地把两个娃从破旧的床上拖了下来，一直拖到外面，拖到林奶的身边。
林奶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偏偏林三妮最近滑溜得像条鱼似的，让她想找发火的借口都没法子。
这下新仇旧恨叠加在一快，她可不就痛痛快快地借此发泄了一通？
林奶奶恶狠狠地斜睨她们一眼，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什么血脉至亲的家人，倒像是冰冷地看着血海深仇的仇人般。
“我呸！”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宋巧简直想要讽刺地笑出声来。
她的视线转向了林三宝小口啃的那个桃酥边角：“哪个王八蛋说那个桃酥是你们林家的了？一家子丧良心的！那是昨天中午，我看下地的三妮伙食却只有一个黑苞谷饼子，特意掰了送给她的，人家心疼弟妹，留着一起尝个味道，却被你们污蔑成偷东西？我呸！”
“我好像是听巧儿说过这事！”
“可不是，不仅如此，我昨儿个还在林大娘他们旁边呢，亲眼看见林家一家子吃的都是金黄细腻的玉米窝窝头，当时还羡慕着呢，没想是从三个孩子嘴巴上省下来的！”
“这种事情可怎么做得出，也就是趁着林三不在罢了，没爸妈的孩子像根草！”
“哪敢相信这是人家亲奶奶能做得出来的事！”
周围议论纷纷。
林奶的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即使桃酥不是偷的，糖果也总是他们偷的吧！”
“胡说八道……”
宋巧刚要再开口，一个温和的男声却响了起来：“糖果是我给她们的。”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医生林然。
“林医生！”“林医生好！”
作为卫生所唯一的医生，又经常负责采药炮制药材的工作，林然在第三生产大队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他一来，众人便纷纷让路，原本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地方出现一条通道来。
“林医生。”林奶面上黑沉沉的，但还是称呼了一句。
毕竟之前她和林爷爷身子骨不好，还特意在卫生所让林然开了药，只意思意思收了两毛钱，占了大便宜。
林然走近，脸色却有些难看。
糖果确实是他给她们的，他本是看她们可怜，内心有些同情，所以刻意送了些甜嘴的糖果，没想却招致了这般祸事。
他的眼神扫过遍体鳞伤的林暄、林曦，又划过悲伤绝望至极的林彤，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这糖果，确实是昨晚我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