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早餐被端上了桌。
刻满旧痕的大木桌中央摆着三个巨大的脸盆，一盆玉米窝窝头，一盆玉米粉磨出来的糊糊，还有一小盆咸菜头。
这些在二十一世纪的人眼里相当简陋，但在七十年代的当下，林家人的早餐水平已经算得上是在生产大队里名列前茅了。
那窝窝头一个可是有婴儿拳头大小，玉米粉糊糊更是难得的浓稠呢！
上座坐着林爷爷和林奶奶，大房的林大伯、林大伯娘、大宝、二宝、大妮坐在偏左边，二房的林二伯、林二伯娘、二妮、四妮、三宝坐在偏右侧，满满当当占领了桌子的每个角落。
除了没上桌的三房以及未成家正在城里当临时工的林四叔以外，林家所有人都齐了。
林彤看准目标，带着笑脸利落地挤进了四妮和大妮的中央，占了一方土地，立得稳稳当当。
想到那军功徽章小鬼子的事，林四妮和林大妮见她身影，都忍不住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倒是让林彤挤得更轻易些。
林奶奶斜着眼瞥她一眼，可能是准备分饭心情好，少有地没开口骂她。
老太太咳嗽一声，开始了例行的饭前训话：“待会吃完饭，三妮跟着我们去上工，大宝、二宝去上学，大妮、二妮，你们领着三宝、四妮去山上，多挖些公鸡母鸡喜欢吃的野菜。”
“这两天三只母鸡下蛋都不大精神，今天就捡了两个鸡蛋。”
被点到名的都应了。
林家一帮孙子孙女，林彤在女孩中排第三，大宝、二宝、三宝岁数也都比她大，但被要求下地的却只有她一人。
面对这样明显不公平的对待，林彤眼中闪过暗光，面上笑容却更加灿烂了些。
林奶关于两鸡蛋的话音一落，林大伯娘便提着心看了林彤一眼，她仍是笑嘻嘻的，没有开口。只是，注意到林大伯娘的目光时，抬眼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林大伯娘这才有些讪讪地低下头，不吭声了。也是她今早疏忽，忘了林彤看见她捡了三鸡蛋的事。不过，林彤倒也是个有分寸的妮子，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
有分寸·林彤：“……”为什么要说？说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最多不过是林大伯娘挨上一顿骂，林奶又不可能好心到把鸡蛋给她。倒不如瞒下来得了林大伯娘一把柄，让她有所顾忌，说不定之后还能用得上。
要知道，她图谋的，可大着呢！
这底下的眉眼官司，林奶并没注意到，而是敲了敲桌子，开始了每日最期待的分食。
男人每人两个窝窝头加一碗糊糊，女人每人一个窝窝头加一碗糊糊，男孩女孩都是半个窝窝头加半碗糊糊，只是男孩的稍大些，糊糊也更稠更多些。
到了林彤，林奶奶吊着眉，故意在大盆里舀了稀稀拉拉的两勺，又掰了三分之一个窝窝头。
“奶！”林苏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
听到这几乎刻在骨子里的腔调，桌子上的林家宝妮们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显然联想到了一些不那么美好的事情。
林奶奶横她一眼：“怎么了，嫌少？”
“您老分的东西自然是没错的，”林彤乖巧地眨眼，“只是还有暄暄和曦曦，不，是五妮和小宝，他们的那一份给我一并端过去吧！”
林奶奶眉头一竖：“一天到晚不动弹，还吃早饭？”
“奶，我就知道您是最公平的奶了！”林彤脸上仍然挂着笑，“只是伟人都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咱们生产大队都讲究人三劳七呢！麻烦您给我这碗填满，就算是咱们三人的玉米糊糊了，成不？”
她将自己的那豁口的大碗往中央推了一点，笑盈盈地看向了林奶奶，暗地里却给林大伯娘使了个眼色。
林大伯娘犹豫了一下，顾及到鸡蛋的事情，还是斟酌开口劝解道：“妈，五妮和小宝昨晚也没吃了，可别饿出什么毛病来。”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毕竟他们老林家壮劳力多，林三又在当兵，每月津贴不菲，在整个生产大队也是鼎鼎有名。
本来十二岁林彤正式上工的事情就不知道引得多少人瞩目，要是再闹出苛刻孙子孙女以至于饿出毛病，那可就真成了整个生产大队的笑话了。
那些长舌妇们还不知道该怎么编排呢！
林爷爷抽着旱烟的手一顿。
平日里家里的事情他是从来不管的，一向全权交给老妻，但却最看重他在外面的面子。不得不说，林大伯娘的话刚好说到了他的心底。
他敲了敲烟杆：“给三妮盛上。”
林奶奶本就有些动摇，加上林爷爷一发话，她借着这个梯-子下来，嘴上却仍然蛮硬得很：“看在你爷爷和大伯娘的面子上，这次便加上，以后五妮和小宝不出门，便只吃中午一顿，早上半顿。吃白饭的两个讨债玩意！”
她拿着大勺在大盆里搅拌了一下，顿了顿，往林彤碗里加了不稠不稀的几勺，差不多有九成满才停下。
“唉，奶！”林彤眼中再次闪过暗光，面上却煞有其事地叹气，“小宝可是一直想着能帮家里干点活，可是不是他没裤子下不了床吗，今天还朝我哭唧唧地说愧疚不好意思呢！”
林奶奶点头：“这还算点样子。”
林彤继续一副为老林家大家庭着想的端正态度：“奶，你说要不小宝也和大妮、二妮她们一起上山？他挖野菜、采蘑菇动作可麻利了！就是吧……”她一脸为难。
林奶吊着眉梢看她：“我看出来了，你这是拐着弯儿的问我要裤子呢！”
林彤笑嘻嘻的，将豁口碗拖回了自己这边，又夹了一大筷咸菜头。
“三妮啊，五妮和小宝身体不好，还是多躺躺在家休息吧。”一直沉默着的林二伯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要知道，小宝的那几条裤子可是都给了她的心肝肉，想要回去？门都没有！
林爷爷也再次敲了敲烟杆，发话：“饭要凉了，吃饭！”
一家之主一开口，老林家众人便都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知道讨不到什么好，林彤也没再不依不饶，这次不过只是一个简单的尝试，试探林家人的态度罢了。
现在看来，情况不太乐观，没有好时机恐怕是一套衣服都难要得回来！林家这一大家子人，简直都是锱铢必较的豺狼。
“爷、奶，大伯、大伯娘，二伯、二伯娘，那你们先吃，我去小柴房里和弟妹一起。”
林彤声音脆、嘴巴甜，一圈喊下来，倒是让人有几分意外。
林奶正要开口，却见林彤趁着众人发愣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多抓了桌子中央的一个窝窝头，拔腿端着糊糊就往门口跑。
她的身影像一阵风一样掠过，厉害的是，手里的糊糊却一点没撒！
“丧良心的玩意，那是中午的伙食！”林奶奶气得直喘粗气。
最近地里活忙，中午的窝窝头都是和早上一起蒸熟，之后大妮她们几个热了便直接送到地里，节省时间。
公分可不是那么好挣的，再说林爷爷、林大伯、林二伯，拿的可都是十分的满公分，可不得分秒必争？
林彤头也不回地奔向了稻草屋，权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原身之前中午的伙食可都只有一个黑苞谷饼子加半个窝窝头，加在一起也填不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