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梨花雨
“姑娘可在里头?”华荣在夙兴楼苦熬一夜过后,兴许是累着了,左侧脸颊之上冒了个浆痘,个头儿甚大,看上去极不雅观,他来到明心楼,以手护脸避开了竹月探究的目光,“你去告知姑娘,就说珩王府来人传了口信儿,莲生公子的事儿成了。”
竹月把话儿记在了心里,目光仍追寻他而去,“华荣,你这是作甚,好端端的为何要挡着脸?”
华荣瞥了他一眼,涨红着脸说:“没什么,你快些进去传话儿吧,我先回去了。”
竹月见他要匆促遁逃,顿时心生一计,连忙朝他身后看去,惊呼道:“素采当心脚下……”
竹月这一嗓子非常拔高,惊的华荣连忙转身去看,可真当他转过身去,背后却是空空如也,哪有素采的身影儿。
“华荣你……”竹月看透了华荣对素采的心意,别说素采有难,即便遇上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华荣都得和哈巴狗儿一样扑上去帮衬着,这不,她得逞了,亲眼看到了华荣脸上的浆痘。
华荣羞愤难当,连忙护住了脸,“竹月姐好生狡猾。你快些进去传话儿吧,我走了。”言罢,华荣脚下生风,一溜烟的遁逃出了庑廊。
竹月捧腹大笑,旋即迈过门槛进了屋。
宋绾离这会儿刚刚看完账本,正要拿过鞋样儿琢磨一番便听到竹月笑声连连地走了进来,她满眼纳罕,“你这是遇上什么高兴事儿了,说来听听,也好让我乐呵乐呵。”
竹月捂住肚腹,乐不可支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去了夙兴楼苦熬一夜,华荣归府后,脸上竟生出这么大个儿的浆痘,就生在这处。”竹月在自个儿脸上比照着,“这么大的浆痘生在脸上,华荣自觉有碍观瞻,即便走路,都要护着脸的。”
宋绾离失笑,“他来府中时日也不短了,我竟不知他这般娇嫩。”她俯在桌案上,抽动着肩膀说:“他人在何处,怎不叫他进来与我瞧瞧。”
“您这就是说笑了,华荣多在意自个儿的那张脸啊,他可不得躲着咱们呐。”竹月朝着门外一摆手,“说了话儿后就连跑带颠的去了。”
她笑不可遏,“素采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心疼的紧。”
竹月捂嘴嬉笑:“他啊,哪里会让素采见到他这般模样,若奴婢所料不差,最少五六日不得在素采面前晃悠。”她边说边来到宋绾离跟前,矮身在她耳畔说:“逗趣的事儿说完了,奴婢还要和姑娘禀报一桩正事儿,刚刚华荣传话过来,说是珩王殿下府上来了人,莲生公子的事儿成了。”
“成了?”宋绾离喜不自胜,“我原以为他会看不上莲生出身烟花之地,现下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竹月啧啧两声,“姑娘是多虑了,珩王殿下惜才爱才,若莲生公子有着过人之处,咱们珩王殿下自是要高看一眼的。”
“嗯?”宋绾离仰首看她,纳罕道:“这倒是奇了怪了,往日你对珩王颇有微辞,总道我与他过从亲密,怎么今日倒为他说起好话儿来了。”
竹月似是羞愧,目光左右闪躲,“奴婢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姑娘是与珩王殿下过从亲密,可珩王智谋,奴婢亦是看在眼中,怎能说那昧了心的话。”言罢,她方敢去看宋绾离,“姑娘,奴婢以为,珩王殿下如今颇受圣上疼爱,您要真的喜欢珩王殿下,何不让他入宫请旨,就此共结连理,岂不比暗中来往,提心吊胆的好?”
宋绾离苦笑着,“合着先前我与你所言你全然忘记了?父亲身份摆在这里,又有皇帝忌惮着,我若不顾一切与他携手,便是害了他。你瞧瞧李成瑜现下的处境便可预料,日后我与珩王同在一处,便不是日日提心吊胆那般简单了。”
“奴婢怎会忘记姑娘往日所说,只是奴婢以为,姑娘与珩王殿下心系彼此,成婚后心在一处,总归能想到更好的法子。有道是波橘云诡,世事多变,姑娘何以认为您与珩王殿下如此行事,便能好过大婚之后呢?”
宋绾离敛去笑意,轻叹一声道:“你这么说来也不无道理,然而君子不打无把握之仗,我必要与他择个合适的时机成婚才是。”她略又一顿,抬眼乜了竹月,“此事日后再说,现下咱们当有一要紧事去做。”
竹月怔了怔,“姑娘可是指冷白韵?”
她嗤笑着:“可不就是他吗。距咱们去了夙兴楼也有一日了,想来他已得知了董青青的遭遇,你说,他现下可是气恼的很,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
竹月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正如宋绾离揶揄那般,冷白韵的确知晓了董青青在夙兴楼所遭遇的一切。那日宋绾离带人离去,董青青扔了手中扬琴,冲到榻前哭了个肝颤寸断。乔妈妈等人闻讯赶来,不论如何做哄仍不能让她有所好转。乔妈妈欲要发作呵斥,然而转念一想董青青身份早不似往前那般低微,身后有着瑾王和冷白韵撑腰,她如何能疾言厉色?
一番思索后果,乔妈妈不得其法,只得派人去了襄永伯府上,由着角门处偷偷将口信儿传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冷白韵闻讯而来,入门便是凶神恶煞,因着大茶壶忙着招呼旁的客人碍了道儿,冷白韵竟当面将其踹翻在地,随后捏着扇骨冲到了青萝壁。
“小爵爷,您来了?”
冷白韵见她哭成了一株梨花树,顿觉心痛不已,连忙上前将其呵护在怀中,安抚道:“爷一听下人的话儿便赶来了,青青莫要在哭了。”他上手抹去她眼角泪痕,“瞧瞧你哭的这般凄惨,岂非让爷跟着忧心?”
“小爵爷。”董青青扑在他怀中,嘤嘤抽泣道:“奴家自打入了这夙兴楼,便知与那清白再无干系,我身份低贱,是旁人所不能忍。可即便如此,我亦不曾自轻自贱,于这烟花柳巷苦熬多年,终是时来运转,得了瑾王与小爵爷庇护。”说着,她猛地从冷白韵怀中坐起,眸中满是委屈道:“自打有了瑾王与您的庇护,青青不再为人所轻贱,更懂得了做人之理。不料想,时至今日,我竟能遭此大辱,您让青青日后还如何在这夙兴楼中立足,您还是让奴家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