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斡旋策
宋绾离来到这夙兴楼的确另有目的，只是不曾想过，仅是一个举动便让莲生公子有所察觉，露出了底儿。
“姑娘可是认识董青青？”
她迫不得已收了心思，跽坐在席上粲然一笑道：“莲生公子目达耳通，小女子实在是佩服的很呐。”
莲生公子取过白子，随意落下后眼皮子一抬，“不是在下耳聪目明，是姑娘心有旁骛，不得不让在下有所揣测啊。”
她挑了挑嘴角，“莲生公子有洞悉人心之能，依我看来，并非是一桩好事。”她敛去笑意，淡淡然道：“还是说，莲生公子当我一介女流，便可肆意直言，而不愿有所保留？”
莲生大惊失色，半晌才开口道：“姑娘说的是，是在下唐突无礼了。”
宋绾离见他惶惶不安，甚是满意。他身处烟花柳巷多年，自当晓得这不闻不问之理，唯有服侍妥帖当为正道。他既已悬崖勒马，宋绾离也不便过多苛责，旋即笑容绽放，“莲生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眼下这盘棋局怕是再难走下去了。”她伸手过去在棋盘上一通乱搅，待棋局以乱之时，她再次开口说道：“莲生公子在这夙兴楼混迹多年，想来也听过不少闲闻趣事吧。”
莲生心中了然，面儿笑吟吟的说：“闲闻趣事是有不少，且看姑娘想听些什么了。”
宋绾离会心一笑，“公子与董青青可是熟识？”
莲生笑容僵在脸上，片刻后稍有缓解，他轻声说道：“姑娘方才还说在下不应肆意直言，怎么这会子却是变了主意？”
她丝毫不掩饰着笑意，“非也非也。刚刚我并未向公子询问，现下则是问了公子。”她端起一旁的酒盅，以衣袖遮挡仰首一饮而下，搁置了酒盅后，她抬眼看去，“公子可愿说来听听？”
莲生哼笑着，“在下是这夙兴楼的人，自是与夙兴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姑娘想要知道董青青之事，何不去问她来的更好？”
“此言差矣。”宋绾离直言道：“我与她并不熟识，更不愿意与她有所亲近。我如今孤身一人来这夙兴楼，不过是因我与冷白韵积怨已深，势要一雪前耻罢了。”
莲生愕然地看着她，好半晌才笑出声来，“姑娘快人快语，若是在下不愿意多言，还真是在下的不是了。”
她说：“公子可是有所忌惮，不愿如实相告？还是说……”她从袖中取出几枚银角子搁在筵上，“公子可还满意？”
莲生打眼扫过桌上的银角子，笑着摇头：“姑娘误会在下了，这银钱虽好，却已不是在下所需。”他伸手过去将银钱推还到她面前，“姑娘可知这冷白韵是何许人也？”
闻言，宋绾离顾左右而言他，“公子高洁，视钱财如粪土，小女子佩服。既然公子不说，那小女子也不好勉强。”言罢，她便没了顾忌，旋即不再跽坐，而是如同在家中一般，肆意妄为，“竹月，将一旁的迎枕取来，我乏了，正好借着这个空档小憩片刻。”
“是。”
竹月从筵席一角取了迎枕过来，宋绾离斜身靠在上头，微眯着眼睛说：“莲生公子可随意，若是乏了，自可离去便是，上局儿的银钱本姑娘照给不误。”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倒叫莲生有些不知所措。他跽坐在席上，久久没有回过味儿来。
房内烛火仍燃，夙兴楼外依旧繁闹喧嚣，而在这坐凝尘的厢房内，一人执棋对弈，一人斜寐而不醒。丫头们则是跽坐在角落处窃窃私语。不时间，隔壁房内仍能听到悠扬婉转的歌声与瑟瑟琴音，突地，更声传来，莲生方才从棋局中拔回了心神，他转头向窗牖外瞥了一眼，此时已是四更天了。
莲生蹙眉，再难静下心来置枰自弈，他将黑白两色的棋子分别装进棋奁后，这才将视线落在一旁酣然入睡的女子身上。
莲生看着她有些出神。先前他还在盘算着她究竟要做些什么，现下倒是通透了几分。她直言不讳与冷白韵的恩怨，而这董青青裙下常客便是那冷白韵……几番思索，莲生也猜到了这女子的真实用意。
“已是四更天了，姑娘可还要装模作样下去吗？”
“嗯？”宋绾离好似听到了声响，从梦中醒来后便是伸了伸胳膊，睡眼惺忪道：“公子方才说了什么？”
莲生嗤地笑出声来，“姑娘惯会做戏的。”莲生旋过身，面对她坐下，手中从棋奁中取出一枚子把玩着，“在下斗胆，敢问姑娘姓甚名谁。”莲生隐约察觉到，敢将冷白韵不放在眼中之人，必定是非富即贵的。
宋绾离倚在迎枕上，笑盈盈的说：“几个时辰，公子方勘破其中关窍，倒也算不得蠢钝。也罢，我便说与你听了吧。家父允衡王。”
莲生错愕之余连忙起身行礼，“在下有眼无珠，竟不知郡主驾临，还请郡主恕罪。”
莲生如此反应也不算过分，她的父亲是当今皇上亲弟，又得封号叠加之荣耀，虽说暗地里成了众人笑柄，可这面儿上的荣耀却是抵不掉的。
“我尚无封号在身，怎敢以郡主自居。公子无需多礼，咱们还是坐下说话儿吧。”她收敛了慵懒之态，起身坐正后朝着窗外瞥了一眼，“已是四更天了，再有一会子天该亮了，早朝的时辰到了。”
莲生坐下后郁郁不乐，“姑娘请恕在下直言，以王爷现在的尊荣，别说身在上郢，便是放眼整个北楚都是独一无二的。姑娘当真觉着冷白韵碍眼，寻个由头处置了便是，何以要费尽心机找上董青青？”
她笑了笑，“莲生公子只当她无妄之灾，却不曾想过，她已身在局中，又何以能独善其身？”她敛去笑意，肃杀道：“董青青是否无辜，你我所言都不作数，我今日之举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宋绾离故意这般说来，不过是要让莲生以为她与冷白韵有着私仇，而这深里的头事儿，他一个小倌儿还是不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