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妆花衫
翌日，晨曦透过窗屉子照进了屋内，洋洋洒洒倾泄在拔步床的帐幔上。帐幔清粉，沾染晨光，偶有抖动之下潋滟一片。宋绾离有所察觉，轻轻睁开眼来，翻身向外看去。竹月听到窸窣声响，遂慢步走到床边，跽坐脚踏之上。
“姑娘可是醒了？”
宋绾离嗯了一声，探出半截儿手臂到了帐外，“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姑娘可要起身？”
她没了睡意，应了个是后便坐起身来，旋即帐幔拉开。她赤脚坐在窗沿处，身上的烟罗衫本就轻薄，若隐若现更尽婀娜，只见她张嘴打了呵欠，眼角旋即挂上了晶莹泪滴。慵懒的模样虽与贵女之姿毫不沾边，却也是入了画般的娇美，别具一番滋味。
“姑娘，奴婢服侍您净面。”素采手持巾栉过来替她净面，而其他人则是一旁端着漆盘，上面放着胰子、牙粉之物，“奴婢力道可还好？”
她唔了一声，笑意十足道：“我身边的几个丫头里啊，就属你的手劲最巧。”她止不住地又是一个呵欠，“若非今个儿是珩王的大好日子，本姑娘还真想再打个盹。”
竹月打趣道：“姑娘净了面也就醒转了，若是要再睡上个把时辰，怕是珩王殿下就要来咱们府上抓人了。”
她翘着嘴角，待素采收回巾栉后，她睁开眼笑道：“你当他没有这个心思不成？”她边说边站起身，褪下烟罗衫后说：“他啊，惯会装模作样，外人瞧不出来，你家姑娘可是清楚的很呐。”
“是是是，姑娘最是懂得珩王殿下，奴婢知道了。”竹月打趣着，回身从漆盘上端过衣衫来，“今个儿是珩王殿下的好日子，姑娘可不能穿的太素，且得鲜艳些才好。”
闻言，宋绾离垂眼一瞧，漆盘上搁置的是织金妆花白色立领对襟琵琶袖，下搭织金妆花翠绿白鹤马面裙，裙襕处更是以金丝线织造，“咦，我怎不记得置办过这身衣裳？”
竹月说：“府中事儿杂不说，姑娘还要惦记着铺子里的生意，自是记不得这些小事了。”竹月从漆盘上取过琵琶袖展开，“其实奴婢也不记得了，只是翻找衣物之时瞧见了便拿了出来。这织金妆花的衣衫还是前些年姑娘在兰珩云港同外邦人做生意时，那外邦人赠与姑娘的，那人叫什么来着……”竹月绞尽脑汁想了一通，惊喜道：“奴婢想起来了，那人叫绰罗斯·格根。”
“格根？”宋绾离猛然间想起是有这么一个人，那时她还未及笄，与外邦人打交道自是要小心为上，她女扮男装前往云港，不料绰罗斯·格根目光如炬，一眼看穿了她是女儿身。好在两厢交易还是愉悦的，临别时格根送了这织金妆花的衣衫作为赠礼送给了她，“我想来了，那格根虽是外邦蛮夷，样貌身形却与北楚男子没了差别，英俊倜傥，翩翩少年郎也是当得的。”言罢，她上手轻抚过那织金妆花琵琶袖，“没想到他一外邦人，竟懂得我北楚衣衫制式，实属难得啊。”
竹月打趣道：“姑娘是贵人多忘事，那格根曾说过，此衣是要送往北楚宫中给贵人穿的，只可惜送的路上断了根金线，这才让他钻了空子收了过去。”说着，竹月将下搭的马面裙也展了开，低头瞧着裙襕说：“虽说是修补过的，却是一眼看不出来呢。”
宋绾离想起来，失笑道：“当时我还恼他赠我破败之物，哪曾想这展开来瞧当真是美丽至极。”宋绾离已由着白青和雀梅服侍穿了中衣，她旋过身，背对着竹月说：“就穿这身去给珩王殿下道贺吧。”
“是。”竹月拿着衣衫替她穿上，边打理边笑，“姑娘是没那些忌讳的，若是换了旁人啊，是断断不会穿的。”
她哼了一声，笑道：“我又不是天生贵人命，自是与贵女不沾边儿，只需好看便是了。”
“奴婢想啊，珩王殿下就是喜欢姑娘这点，才会这般放不下的。”
她难得红了根儿，喜滋滋的说：“竹月你替我上妆，白青你们去外头张罗贺礼，挑些贵重的就是。”
竹月从旁啧了一声，“珩王殿下在意姑娘，姑娘倒是敷衍的很呐，随意挑些贵重便打发了。”
宋绾离很是不解，纳罕道：“他当真会在意贺礼是否贵重，而不是心心念念想着我去？”
几个丫头闻言纷纷臊红了脸，素采最为沉默寡言，拉着白青和雀梅出了门，唯独留下竹月臊红着脸，连连咳嗽了几声才低声窃笑道：“姑娘还未出阁，怎就说起这不知羞的话儿了。”
她一咧嘴，“我又不在意则个儿，自不用顾忌着。”言罢，她啧啧两声，“别说话儿了，快替我上妆。”
出府做客，还是去心上人的府上，宋绾离难得打扮的流光溢彩，楚楚动人。待一切打理妥当后，眼见着就要到珩王入府的吉时了，她连忙招呼华荣备了车舆，越过三街五巷到了李成蹊在上郢的珩王府邸。
珩王出宫入府，满朝文武皆知，自是大批人马前来道贺，更有甚者将自家的闺女儿都带了来，宁愿落个有悖规矩的罪名儿也要给自家闺女儿谋个好姻缘。是了，李成蹊今非昔比，从前他不过是个跛着腿，不受重视的皇子，现如今他青云喜加身，成了滦江都原的珩王，虽说无法位极储君，却也是身份尊贵的一方之王。
宋绾离从舆厢中出来，踏着矮杌而下，正欲上了台阶，眼前突地一抹朱红快速掠过，她定睛一看，那是一位女子，她身着朱红曳撒，头带巾帽，腰别雁翎刀，全然一副男子的打扮。而当她转过身时，那侧颜瞬间将宋绾离拉回至了几年前，枣红马飞驰而过，她被一女子拦腰挽至商铺之内，惊恐之余看向她，只见她身着曳撒、外套罩甲，腰间束着卡簧腰带，而那把刀正是雁翎刀。
“是她？”宋绾离认出了她。
竹月闻言忙不迭问道：“姑娘认识那位姑娘？”
“有过一面之缘，亦可说是救命之恩。”宋绾离看着她进了珩王府，“此事暂且不提，咱们先进去给他道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