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哀思潮
咸安宫外，通往承圣宫的甬道上，李成蹊主仆二人正慢慢前行着，甬道两边偶有宫人走过，见到珩王之姿，连连避让。
“主子，咱能不去承圣宫吗？”
李成蹊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怕他吃了你不成？”
“奴才也不是怕，只是担心瑾王难为主子。”佟海臊眉耷眼的说。
“时至今日，他纵使想要为难，也为难不得了。”李成蹊不紧不慢地走着，眼见着快要到了承圣宫宫门口儿时，一行人突地从泰坤宫方向而来，李成蹊探头一瞧，竟是宋皇后来了。
李成蹊不敢迟疑，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儿臣见过母后，愿母后福安喜乐，千岁千千岁。”
宋盈君乘于步辇之上，在李成蹊跪拜之时，奴才们已退至两侧，她打眼一瞧，遂开口说道：“珩王身子弱，快些起来吧。”
“儿臣谢过母后。”
宋盈君在他起身后，轻声询问道：“珩王此时不在自个儿宫中，可是要去承圣宫啊。”
“回母后的话儿，儿臣自回京以来，不忍叨扰大哥养伤，今日实乃思念过甚，这才想着去探望大哥。”李成蹊懂得规矩，垂首而不望，视线落在宫砖之上，等了半天也不见宋皇后开口，这才又说道：“儿臣不敢欺瞒母后，自儿臣回宫，事务繁多，又因儿臣与大哥各自有了封地，不日将各别一方，每每想到此处，儿臣便肝肠寸断，实难割舍，这才想着前往承圣宫探望。”
提及此事，宋盈君难免哀伤，只是顾忌着身份不好发作，“蹊儿有心了。”宋盈君朝着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心领神会，施施然地到了李成蹊身前。
“珩王殿下的衣裳湿了，还请随奴婢前去更衣吧。”
昨儿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时间不久便停了，而这条甬道又过于封闭，这会儿子地面上还是湿哒哒的。
“母后，儿臣去更衣了。”
宋盈君端坐在步辇之上，一派华贵之态，“更衣过后再去承圣宫探望瑾王就好，不必心急。”
“儿臣告退。”
李成蹊随着宋盈君的婢女去更衣了，这人前脚一走，宋盈君立刻展露了哀伤的神色，旋即摆手，“走吧。”
宋盈君及笄之年就嫁给了李琰成为了恭王妃，那时身在潜邸，却没有一日欢愉。即便知晓此生非他不可，却也在同床共枕之时心生厌恶，更不须说那男欢女爱之事了，就如同北镇抚司门的各类刑罚加诸在身一般，让她痛不欲生。虽说是走个过场，敷衍了事，却还是天意难违，让她诞下了李成瑜这个儿子。
有道是爱屋及乌，这厌烦起来亦是如此，宋盈君对这个儿子不曾过多关心，只是在衣食用度上一一供应着也就是了。若非后来，宋盈君无意中窥探到李琰将随华清困于王府之内，再则就是哥哥从旁劝说，李成瑜为长子，自是要继承大统的，待他登基为皇执掌天下，这随华清也就能重获自由了。
宋盈君不得已之下做出了妥协，尝试关爱于他。有道是母子连心，他终归是从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宋盈君又怎会无动于衷。她与这个孩子相处的久了，从他能开口说话，张开手臂唤着母后，到他很聪明耍滑，逗她开怀大笑，慢慢地，宋盈君不再厌恶这个儿子，反倒如获至宝一般捧在手心里，恨不能将这天下一切美好事物都拱手送上。也正是因为宋盈君过多的溺爱，让李成瑜从原本的聪明乖觉变成了暴戾不仁，每每想到这里，宋盈君都懊悔不已。
李成瑜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宋盈君自认为有着难以推卸之责，为了弥补曾经所犯下的过错，宋盈君已在心中做起了另一番打算。而今日从泰坤宫来到承圣宫，就是要与李成瑜说上一说。
“都给我滚出去。”
宋盈君来到承圣宫寝殿门前时，听到便是李成瑜暴怒的嘶吼，随之而来的是杯碟碎裂的响声。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自打贺庆平死了之后，李成瑜身前就没了得力的人儿，为了能有人从旁照顾，曹筠翔可谓是煞费苦心，连同蒙逸在司礼监精挑细选了好几日，这才将一个可信之人送到了他的身边。
此人名叫骕恩，是蒙逸身边刚提拔起来的一个小太监，平日里不露声色，做起事来倒是一把好手儿，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曹筠翔与蒙逸钦定他成了李成瑜的贴身仆从。
宋盈君听到殿内传来的叫骂声，不禁皱起了眉头，“瑾王现下可好？”
骕恩伏地说道：“殿下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也不让奴才们近身服侍，奴才前些日子才被拨到殿下身边，实在是……”骕恩重重叩头，“奴才侍奉殿下不周，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宋盈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见她眉头紧蹙，厉声道：“没你们的事儿了，都下去吧。”说着，宋盈君由着婢女扶着过了门槛，直直进了寝殿，不料想刚进了门，一枚茶盏直奔着宋盈君的面门而来。
“娘娘小心。”
宋盈君的婢女动作麻利，双脚踮地向上一窜，一声闷响过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宋盈君躲闪不及，被那婢女一同带倒在地，一时间承圣宫的寝殿内乱作一团，叫嚷声此起彼伏，生生是闹出了不小动静来。
“混账。”宋盈君被奴才们扶起，绾好的发髻散了，满头珠翠簪子掉的掉歪的歪，更甚的是那茶盏中的茶水泼在了她的衣衫之上……
狼狈如她，不见半分华贵姿态。
李成瑜哪里知道宋盈君会来，即便腿伤未愈，还是挣扎着从炕上爬了下来，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声音颤抖的说：“儿子不知母后前来，所以……所以……还请母后责罚。”
宋盈君坐在帽椅上倒儿气，透过散乱的发丝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李成瑜，愤恨道：“想我北楚男儿，多是铮铮铁骨，即便战死沙场也断不肯低下头颅，而你……”宋盈君突地伸出手，几乎用尽力气指向他，“而你，莽撞行事险丢性命，更是酿成大祸不能位极储君。即便如此，你仍不思悔改，整日打瓮墩盆，本宫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废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