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刻骨仇
尚乾宫寝殿内，小黄门剪了烛芯子后悄然退至殿门外。屋内，烛台四盏，灯火若明若暗，曹筠祥搁置了拂尘，拧了帕子替明承帝净面，随后又取了牙粉，毛刷给其揩齿，待一切服侍妥帖后，李琰这才看向不远处跪着的蒙逸。
蒙逸来的早，不得命也不敢抬头起身，只得泥首伏地，此时他已略感腰酸，额上蒙了一层细汗。
“起来吧。”李琰身着明黄中衣来到紫檀嵌桦木心方桌前坐下，睥睨着蒙逸说道：“董卨是如何说的？”
蒙逸叩谢隆恩后直起半身，暗自调戏片刻方说道：“董卨说，今日晟王与吏部尚书耿先、礼部左侍郎孟作去了允衡王府上，随后珩王殿下、四皇子殿下也都到了，他们于齐玉斋内说了好一会子话儿。”
“董卨可知说了什么？”
蒙逸忙不迭道：“晟王与允衡王旧恨难消，一见面就吵了起来，耿先与孟作从旁劝阻不得其法。”
李琰冷笑道：“想不到过去这些年了，朕的两位皇弟还是如此的不堪，又或是他们还痴心妄想着能夺了朕的天下呢。”
曹筠祥一旁阿谀道：“晟王殿下向来有勇无谋，他若能成事，老奴是断断不敢信的。倒是那允衡王，陛下可不得不防啊。”
李琰神色虚弱，咳嗽两声后喘息着说：“他自小就比朕聪慧，母后偏疼于他，父皇更是如此，无论朕如何努力上进，都不曾让他们对着朕笑上一笑。”李琰越想越气，一手挥开桌上的玉壶和瓷杯，紧接着就是接连的脆响，碎成一片。
蒙逸倒霉催的，被溅起的碎片割伤了脸，他连忙伏地，几乎同时也皱起了眉。
“万岁爷，您可仔细着身子哟。”曹筠祥连忙上前替他顺气儿，安抚道：“陛下是真龙天子，您要有个好歹的，这北楚可就完了。”
蒙逸趴在地上，乍闻曹筠祥之言，竟是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一个小小举动，着实让蒙逸自个儿惊出一身冷汗来，他急忙敛了心神，趴在地上再不敢动一下。
李琰坐在椅上倒着气儿，“原本有他一个也就够了，偏偏老四又掺和进来，还带着个蠢钝如猪的老七，父皇见他蠢，见他笨，总能笑的合不拢嘴，如此行径岂非叫朕难堪！”李琰恨到咬牙切齿，拳头紧握继续说道：“老四和老七仗着有父皇的疼爱，嚣张跋扈，根本不将朕放在眼里……好啊，他们要跟朕作对，朕就成全了他们。”李琰说着，突然站起身，扶着方桌狞笑道：“朕初登大宝，一心为国为民，他们却处处为难，老三是朕亲弟，却从未与朕同心，朕顾念手足之情留他一命，而那老七生来蠢钝，太后又留了懿旨，朕也可让他苟活至今。唯独老四，朕要杀了他，杀了他，扒皮抽肠，朕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李琰近乎癫狂，恍若疯了一般，蒙逸趴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喘，唯有曹筠祥从旁劝慰。
“陛下，息怒啊，仔细身子要紧啊。”
李琰被曹筠祥扶着坐下，他双目通红，怒视着地上跪着的人，“老四死了，他们不仅没有收敛，反倒跟朕眼皮子底下玩起花样来了，朕就不信他们能翻出这上郢不成。”李琰不停地喘息着，唇色早已泛白，气喘吁吁道：“去叫余瑾备车，朕要出宫。”
蒙逸闻言，猛地从地上趴了起来，一脸哭相道：“陛下，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蒙逸，你是要违抗朕的旨意不成？”
“臣不敢。”
“那……那就去叫余瑾预备着。”
蒙逸不敢多留，连忙从地上爬起倒退着出了寝殿。
曹筠祥服侍李琰多年，脾气秉性早已摸透，他此时执意要出宫，无需多想便知他要去往何处。
蒙逸脚程快的很，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就到了北镇抚司门，余瑾正巧今夜当值，一听皇帝要深夜出宫，连忙召了顾卫书与廖聪前来，待车舆备好之后，便去了神赫门候着去了。
不多时，曹筠祥搀扶着李琰前来，他已换了皂衣常服，玄色之下更显苍老，他颤抖着身子登上了车舆，随后由余瑾驾车直奔着原衡王府大街去了。
这边儿神赫门深夜重开，虽是暗中进行，却也不是密不透风。当卿和殿前东边的日晷刚刚转到丑时，一道人影趁着夜黑风高进了咸安宫。不多时，佟海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重新燃起了油蜡，随后来到门前的缝隙处取走了一方字条。
“爷……”
佟海透过帐子朝里面轻轻地喊着，“爷，奴才有事儿禀报。”
李成蹊从熟睡中醒来，起身后掀开了幔帐。
“爷，您瞧。”佟海将字条递了过去。
李成蹊蹙眉接了过来，展开后细细看着，“父皇出宫去了！”说罢，李成蹊将字条递到佟海手中，“烧掉。”
“是。”
佟海将纸条搁置在烛火旁，只待燃烧殆尽。
“爷，您早些歇着吧。”
李成蹊摇了摇头，“现下是睡不着了。”李成蹊垂下头，陷入了沉思。心道字条上仅是告知父皇出了宫，却未提及去了哪里，实在是罕见。难不成他也不得探知父皇行踪？那父皇究竟是去了何处呢？
丑时三刻，由神赫门出发的车舆已是抵达了原衡王府大街，李琰由着曹筠祥扶着下了车。他驻足在这座府邸前仰首探望，不禁上扬了嘴角。
“主子，外头风大，还是先进去吧。”
李琰一抬手，继续看着没了匾额的府邸，“老三可曾想过，曾经奢华尊贵的衡王府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曹筠祥一旁低声笑道：“老奴以为，允衡王自是知晓的。”
“那他可岂不是要恨透了我！”李琰笑的渗人，他收回视线，沉声道：“许久不见，也不知她是好是坏，也不知她有没有思念于朕。”
话音落下，李琰踏上台阶，一旁的曹筠祥眼尖儿的很，一个眼神便让余瑾心领神会，先一步上了台阶去叩门了。